出了正月就開春了,地裏的麥子,在雪裏埋了一冬,春風一過,翻出青嫩的麥苗,仿佛也就一夜間,便是滿眼青綠。


    鄉下的莊戶人家也開始忙碌了起來,胡家更是格外的忙,雖說是收租子的地主,卻也要留著幾畝地,種些瓜果菜蔬等,開了春就得搭架子,備著豆角黃瓜扁豆這些爬蔓的使喚,去年搭的架子經了一冬的北風,斷的斷,倒的倒,早不成樣子了。還有胡家宅子裏的花草,也要重新收拾,故此人人都不得閑。


    不過,這些跟青翎沒關係,青翎正跟著老太爺種房後的桃樹呢,樹苗是精挑細選了幾遍的,生好了根兒,長了有兩尺多高了。


    爺爺說這樣的樹苗雖貴上一些,卻容易活,也長得快,比那些便宜的樹苗強,直接種到地壟裏就好。


    隔幾步種上一顆,不到半天就把二十顆樹苗都種上了,澆了水,青翎幾個坐在房後的木頭墩子上歇著喝茶。


    青翧搖著爺爺的胳膊:「爺爺,爺爺,什麽時候才能吃到桃子啊?」


    胡老太爺笑眯眯的道:「快了快了,等開了花就能結果子。」


    青羽跟青翎對看了一眼,抿著嘴笑,爺爺這明顯就是哄青翧呢,剛種上樹苗,哪有這麽快,又不是吹氣就能長,倒是可以期待,過個一兩年之後,這一片桃花開的時候,是何等景致。


    青羽低聲道:「也不知大哥考的如何?這半個月可是連院門都沒出,聽福子說,睡覺的時候嘴裏都叨念著書呢,我都怕大哥念書念的魔怔了。」


    青翎:「放心吧,雖說考試也看運氣,但咱們縣這樣的小考,之於大哥實在算不得什麽,隻要大哥發揮正常,便考不的頭名,也差不多少。」


    姐倆正說著,小滿從跑了過來:「老爺接著咱們大少爺回來了,如今正在夫人屋裏說話呢。」


    青翎幾個忙往家裏跑,進了屋,青翎先打量大哥的臉色,見神色還好,才放了心,自己嘴裏說的簡單,也怕大哥考不好,倒不是怕別的,就怕大哥對自己要求太高,一旦沒考好,會受不住打擊,意誌消沉。


    坐到一邊兒聽娘問大哥:「考的什麽?難不難?」


    青羿搖搖頭:「考的試貼詩,經綸,律賦,策論,題目都不難。」


    翟氏:「你也別沾沾自喜,這才縣裏頭的小考呢,四月裏的府試就沒這麽簡單了,等你考過了府試,後頭可還有院試呢,不可大意。」


    青羿點點頭:「那我回去看書去了。」


    翟氏:「去吧,別太累了。」


    青翧道:「大哥也太用功了,剛考完又要念書啊。」


    青羿捏了捏他的小胖臉:「不念書怎麽考功名,你還小,等大些就明白了。」撂下話匆匆走了,瞧背影頗有些意氣風發的意思。


    青翎覺得,從這次小考大哥終於找回了自信,跟陸敬瀾同出一門,想不自卑都難,陸敬瀾簡直就是個妖孽,聰明,心機,城府,樣樣不缺,年紀不大,就是個不折不扣的人精,將來長大了還不知是什麽禍害呢。


    貌似背地裏這麽想陸敬瀾有些不厚道,畢竟他對自己不錯。


    正想著,翟氏衝她招招手,塞給她一封厚墩墩的信:「這是跟著表姨的信一起送過來的,說是你找敬瀾要的花樣子。」


    青翎嘟囔了一句:「哪輩子的事兒了,怎麽他還記著?」


    翟氏白了她一眼:「人家重諾,你倒不滿意了,哪有這樣不講理的。」


    青翎不吭聲了,心說,本來就是,還是上回陸敬瀾在胡家的時候,自己求他畫了幾張花樣子,後來他一回京,自己可沒開過口,誰知他倒心心念念的記著呢,可見閑的難受,不然,哪有空兒做這些。


    人家大老遠的捎來了,也不能不要,捏在手裏,跟大姐回自己院裏去了,進了屋,就把那封信放到了一邊兒。


    青羽目光閃了閃,拿起來:「我瞧瞧,是什麽新鮮的花樣子,我正想著繡個新花樣兒呢。」打開抽出來一瞧,不禁笑了起來:「翎丫頭你快來瞧瞧,他畫的這是什麽花樣子,瞧著倒像畫的他自己。」


    青翎接過一看,嘴角抽了抽,陸敬瀾畫的哪是什麽花樣子,一幅幅畫作,畫的正是他在陸府的日常。


    第一幅是畫的是陸敬瀾坐在窗前看書,窗前砍了頭的芭蕉,已經發了嫩芽,那兩隻小貓懶洋洋的臥在廊凳上打哈氣,書桌上還擺著自己那方洮河硯。


    第二幅還是陸敬瀾,正給院子裏的海棠樹剪枝,能清楚瞧見海棠花枝上攢起的一個個花骨朵。


    第三幅竟畫了他騎在馬上。第四幅是他打拳。第五幅畫的是街上,他站在哪兒頭上是國子監的大牌樓。


    第六幅是他上課,旁邊還畫上了表哥,還有嚴先生,那張嚴肅的臉分外傳神,看的青羽都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以往倒沒瞧出,敬瀾表哥是這麽個性子,這是他這些日子做的事兒吧,不過,他跟表哥既進了國子監,怎麽還跟著嚴先生上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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