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君黛一覺醒來,已是隔天的中午時分。


    沒有開燈的房間烏漆抹黑的,讓人有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她伸了個懶腰坐起來,覺得腰酸背痛的,尤其是下體更是不舒服得緊。


    怎麽會這麽痛呢?意識仍舊模糊不清的張君黛不由得擰起眉心。


    她奮力伸長手臂扭開床畔的電燈開關,屋裏霎時大放光明,但忽地迎來的光線十分刺眼,令她連眨了好幾下才能慢慢睜開雙眼,看清眼前的景物。


    幾點了啊?


    她拿起擺放在床頭櫃上的鬧鍾看了一下,才赫然發現時針、分針已走到一點鍾的位置。


    一點!?是午夜一點?還是下午一點?


    張君黛將視線移至客廳的茶幾上,上頭放的是李雲送來的早餐與午餐,因此毋庸置疑的,現在的時間絕對已經是隔天中午了。


    被關在這種暗無天日、形同監牢的房間裏,每天除了詢問為她送飯來的李姐外,她也隻能藉由送來的餐點判斷、了解當時的時間究竟是白天或晚上,想來真是可悲!


    她無奈地苦笑了聲,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欷籲。


    沒想到她竟然睡了那麽久,從昨天……


    「啊!」張君黛的臉驀地燒紅起來,意識也在瞬間變得清明。


    記得那時她剛從浴室洗好澡出來,他沒有預警的出現讓她措手不及、方寸大亂,一顆心狂跳得彷若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一般急促,完全忘了要遮掩自己不著寸縷的同體。


    好不容易才想起他出現的理由,也記起她要他來的目的,正準備進行她的計劃時,陡地就被卷進一具溫暖的懷抱中,被堵上了嘴,然後……


    現在想來,整個過程實在太過煽情、太過火熱,而她的思緒又太過模糊、太過混亂,以至於她整個人陷進驚濤駭浪的情欲之海中,就再也無法自己,所以她幾乎記不得事情到底是怎麽發生的!


    打定主意要色誘他,處心積慮要誘得他意亂情迷、神魂顛倒,不再任意的打斷她和他交易的進行,所以她紅著臉、強忍住不好意思,拚命看電視的色情頻道,努力惡補那些誇張又惡心的做愛技巧,思前想後擬了一堆勾引男人的招數,就為了不讓他有任何可以挑剔她「服務」的機會。


    無奈除了莫名其妙成功地讓他要了她、奪走她的童貞之外,這場xin交易她根本是英雌毫無用武之地,因為她什麽也沒做、什麽也做不了,毫無招架能力的任其予取予求。


    他果然是個經驗老道的做愛高手!


    張君黛最後隻能心口發酸的下這個結論。


    不過這最大的意義便是交易完成了,而她也終於可以自由,可以從這座牢籠裏出去,真是太好了!


    相信唯有曾經失去自由的人才能深切體會失去自由的痛苦,因而能夠大步邁開、不被限製在一個狹小的地方、自由遊走各處,就是一個人最大的幸福了。


    經過這次的教訓之後,張君黛深覺自己從今而後一定會更珍惜自己寶貴的自由的。


    她掀開覆蓋在身上的被子,準備下床吃點東西填填肚子,但一抹印染在白色床單上的紅色就像灑翻的辣椒醬般,觸目驚心的映入她的眼簾,彷佛正在提醒著她,她已經不是處女了!


    「已經不是了啊……」


    張君黛有些怔忡,無意識的喃喃自語起來。


    原來這一些些血漬代表的便是她失去的純真。


    但為什麽她除了感到些許的惆悵之外,她並不覺得難過?


    是因為第一次的對象是她曾經深愛過的男人,還是因為他給了她一次十分美好的初體驗,亦或是她雖然失去了一層薄膜卻可以換來更珍貴的自由呢?


    潛藏在問題表麵下的是她不願觸及的真實心情,她索性避重就輕、略過不想,不再作無謂的深究。


    張君黛用指尖輕輕劃過床單上已然幹涸的血漬,幽緲的神思像在追悼她純真歲月的逝去。


    當李雲再度送飯來時,已是這一天的晚餐時刻。


    張君黛剛剛沐浴完畢,一襲白色的連身無袖長洋裝令她看來飄逸出塵,將她原本就極其細致白皙的肌膚襯托得更加欺霜賽雪,連同為女人的李雲見了也不免為之驚豔、看呆了眼。


    平時,她一直以為君黛已經夠美麗了,但見了此時的她,她才猛然發現,用「美麗」這個形容詞已不足以形容她難以言喻的魅力,她現在全身散發出來的那股嫵媚,根本教人舍不得移開雙眼。


    「李姐,你來了啊!」


    張君黛巧笑倩兮地走近李雲。


    「是啊!」李雲連忙收回看得直愣愣的眼神,放下手上盛放食物的托盤,關切地問道:「君黛,你是不是病了?」


    「沒有啊。」張君黛不懂她為何有此一問,直覺地輕搖了下頭。


    「你要是沒有生病,怎會睡得那麽沉?」雖然看她容光煥發的樣子一點病態也沒有,但她不尋常的作息不免教李雲疑心驟起。「我今天兩次送飯來的時候,你都還在睡,連飯也沒起來吃呢,跟前幾天的你有很大的不同喔!」


    張君黛聞言不由得雙頰通紅。


    的確!自從被軟禁在這個房間之後,她天天食不下咽、寢不安枕,可是昨天卻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睡得最好的一次,連他什麽時候走的、李姐什麽時候送飯來的,她一點都不知道。


    不過,那種事該如何跟李姐啟齒呢?


    雖然她都已經正式下海了,但與生俱來的女性矜持卻教她很難不當一回事的侃侃而談,像夜總會裏其他的大姐那樣笑談「性事」。


    正當張君黛尚在斟酌著如何開口之際,李雲已一語戳破她難以啟齒的秘密:「你該不會已經『破身』了吧?」


    瞧她那副彷佛舌頭被咬掉的害羞模樣,身為過來人又在這一行算得上是老經驗的李雲自是心知肚明。


    莫怪乎今天的她看來會那麽不同,原來是小女孩長大了,致使那成熟的女人味怎麽也隱藏不住。


    「嗯。」被看穿心事的張君黛一張臉紅得就像煮熟的蝦子,但她也不敢欺瞞的老實承認了。


    反正她本來就會把這件事告訴李姐,否則她要如何從這裏脫困?


    「是幫主?」李雲明知故問,隻想確認。


    厲傑買下的東西,誰敢輕舉妄動,即使是嫌命太長、活膩的人也不會做這種蠢事,除非他不想死得快活一點。


    「嗯。」張君黛還是隻能點點頭。


    「但他怎會突然就跑來了?」李雲真是搞不懂厲傑這回的處理方式。


    難得花錢買女人,卻又擺著不用,隻想把她關著,實在教人百思不得其解。


    「這都得感謝李姐你幫我帶話給他。」張君黛由衷感激。


    「你說是那些話影響的?」李雲十分意外。


    沒想到那些聽來十分可笑的話竟是引他來找她的關鍵!


    「這怎麽可能?」李雲莫名所以。


    「當然有可能,因為那些話是我為激他上當而故意要你跟他說的,所以他當然會如我所料的來找我。」雖然事情的發展完全失控了,不過隻要最後的目的達到了就好。


    「君黛,你和幫主之間到底有過什麽?」李雲乘機開口問道。


    她和厲傑之間撲朔迷離的關係始終是厲風幫上上下下茶餘飯後談論不休的焦點話題,一連串急轉直下的事情發展得簡直比連續劇還精采,偏偏沒有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


    為什麽張君黛會突然下海?為什麽買下她初夜的會剛好是厲傑?為什麽厲傑會在買下她之後又軟禁她……


    好多好多的為什麽在每個人口中揣測著,卻沒有人可以給他們答案,連其中比較了解內情的姚怡都三緘其口、不願透露,教他們隻得繼續當編劇家,幻想各種可能的原因,所以一逮著機會,她當然不放過可能知道真相的機會。


    「能有什麽?」提到和他的事,張君黛有些黯然。


    「以前是債權人跟債務人之間的關係,現在多了一樣……」她泛起一抹極無奈的苦笑。「就是嫖客跟妓女之間的關係。」


    「不隻這樣吧?」她總覺得這兩個人的關係絕不是這麽簡單。


    畢竟張君黛向來潔身自好、姚姐又保護過度,所以根本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決定下海;至於厲傑更是奇怪,因為他從來沒有花錢買過任何女人,也毋需花錢買女人,即使是黃花大閨女也一樣,隻要他要,多的是女人心甘情願地奉上她們的身子。


    「就隻有這樣,沒有別的了,也不可能有別的。」張君黛柔腸百轉,笑得更無奈、更愁苦了。


    她和他之間會有什麽?又能有什麽?


    除了自己曾經有過的盲目愛戀之外,存在於兩人之間的,就隻有越來越不堪、越來越醜陋的不平等關係而已。


    李雲雖然不相信她所說的,但在看見她眉宇間的抑鬱與愁緒之後,也不願強人所難的苦苦相逼、非打破砂鍋問到底不可。


    她相信她必有難言之隱,畢竟每個人都有一些說不出口的心事與秘密,尤其是身處厲風幫這個龍蛇混雜的環境中,哪一個人不是心事重重的?


    「第一次會不會很痛?如果很痛,要不要擦點藥膏?我那裏有種藥膏擦了會很舒服,要不要我拿給你?」李雲索性轉移話題,把話題擺在她「身上」,而不是她「心上」。


    「還好,不會很痛,隻是有點不舒服而已,不用擦藥。」雖然話題沒那麽私密了,卻還是辛辣得教她赧紅了一張俏臉。


    「幫主的床上功夫聽說是有口皆碑的好,我想你的第一次經驗應該不會太壞才是,不像我剛出道時那麽倒黴,接的第一個客人就是個大老粗,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把我弄得痛不欲生的……」打開話匣子,李雲這個已在風塵中打滾許久的老前輩,藉由她的事回首憶當年,一連串未加修飾、限製級的言詞就像滔滔江水般自她口中源源而出,聽得原本就已經赧紅雙頰的張君黛這下更是麵紅耳赤,連頭都快垂到桌麵上了。


    但她又不得不出聲打斷說得正高興的李雲,因為她有更重要的事要托付她。


    「李姐……」


    她這一喚硬生生的將李雲自往事中抽離。


    「什麽事?」她敗興的瞅向張君黛。


    「我有事要拜托你……」看到李姐逐漸黯然的眼神,張君黛也隻能深感抱歉了。


    厲傑極力想拋開一直對他苦纏不休的後悔情緒,不過看來他是失敗了,而且敗得很徹底。


    因為布滿紅絲的雙眼跟泛黑的眼眶,早就毫不留情地宣告了他的挫敗。


    從未因毀了一個女人的清白而煩心的他,卻首次為她破了例,他輾轉難眠,就為了心中那該死的罪惡感,被迫犧牲了他的睡眠時間。


    他非常想說服自己毋需後悔、毋需愧疚。


    他幫她還清了那麽龐大的債務,又養了她整整六年,難道沒有資格要求她報答嗎?就算是以身相許也不為過吧!


    更何況他還在她身上花了五十萬元,他付錢,而她交付她的身體,是非常合理的一件事,也非常符合公平交易法,沒有任何一點讓人詬病、惹人非議的地方,就連她自己都這麽認為,所以她要求交易既已完成必須還她自由,他也並沒有故意刁難而惡意地繼續拘留她。


    想來她並不認為失去那一層薄膜有什麽值得念念不忘的,隻有他一個人在庸人自擾,為了這一件吊詭得連他自己都無法理解的無聊事而心煩意亂、耿耿於懷,這似乎顯得可笑了些。


    偏偏他就是揮之不去,不知道他是不是腦袋有問題?


    一個在道上呼風喚雨、人人聞之膽戰心驚,以「冷麵無情」稱霸黑社會的大哥,竟會為了奪去一個女人的處女膜而有強烈的罪惡感!傳出去真會笑死人。


    他縱橫黑白兩道這麽多年,殺過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了,至於上過的女人更是數都數不清,何時有過這麽誇張的事?


    他真的是有問題!


    「小黛,你出來啦?是厲傑放了你嗎?」姚怡驚喜萬分的緊抓住張君黛的手不放。


    為了厲傑軟禁小黛的事,她去找了他好幾次,可是他不但不放人,還專製的不準她去看小黛,令她隻能憂心忡忡地詢問為小黛送飯的李雲有關於她的情況。


    「姚媽。」姚怡的出現讓張君黛喜出望外。


    姚媽自從她堅持要下海接客之後,就氣得不再過問她的事,沒想到她竟然會來找她,而且關心的態度絲毫不減。


    「他怎麽會放了你?我去求他求了好幾次,要他放了你,可是他都無動於衷,還不準我去看你,他怎麽會突然善心大發,把你放出來了?」姚怡興奮得叨叨不休。


    「沒什麽啦……」張君黛實在不想破壞現在美好的氣氛。


    「沒什麽?不可能!」他的態度是那麽強硬,如果當初關她是有什麽理由,那他就不會又無緣無故的放她出來。


    「真的沒什麽。」她回避姚怡的逼問。


    「真的?」姚怡總覺得事有蹊蹺。「你不會騙姚媽吧?」


    「不會。」張君黛回答得有些心虛。


    「不會就好,快跟姚媽說說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姚怡拉她到沙發上坐好,有準備跟她長談之勢,但眼尖的她卻先被她脖頸上的深紅印子攫住了視線。


    那痕跡看來非常像是……吻痕。


    為了更確定她的判斷沒有錯誤,她索性拂開垂落在張君黛脖頸上的發絲端看個清楚。


    「姚媽,你在看什麽?」張君黛被姚怡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了。


    「你這脖子上一點一點紅紅的是怎麽一回事?」姚怡詰問道。


    「我不知道,我沒注意到,可能是蚊子咬的吧。」她不是說謊,她是真的不清楚。


    「蚊子?」姚怡揚高聲調。「你剛剛還說你不會騙姚媽,現在就馬上扯謊了?」


    「我沒騙你!」張君黛搖頭否認。


    「還說沒騙我?你脖子上的痕跡根本不是蚊子咬的,而是吻痕。」


    「吻痕!?」她吃驚不已。


    難道是他留在她身上的烙印?


    為什麽她這麽粗心大意,竟然沒有注意到?


    這下她真是百口莫辯,姚媽一定會以為她是故意不說實話的,怎麽辦?


    「沒錯!」姚怡眼裏迸射出兩團烈焰。「是誰做的?是厲傑嗎?他是不是因為『上』了你所以才放你出來?」


    一想到她細心嗬護的黃花閨女就這麽毀了,她的心情就跟天下所有母親的心情一樣,難受極了。


    張君黛見到姚怡的情緒這麽激動,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默然不語。


    「小黛,你告訴我,你難過嗎?傷心嗎?後悔嗎?」她想了解小黛的心情。


    「姚媽,我不難過,我不傷心,我也不後悔,畢竟這是我的選擇,我既然收了他的錢,自然要無怨無悔地把自己給他,所以沒有什麽好難過、好傷心、好後悔的。」


    「小黛,你是逞強還是因為初夜的對象是你喜歡的人,所以才覺得不難過、不傷心、不後悔?」姚怡問得很直接。


    「我……」張君黛對於姚怡竟然知道她喜歡厲傑的事感到十分錯愕。


    她從來沒說過,姚媽怎麽會知道?


    「你的心事姚媽還不明白嗎?隻是你愛上厲傑實在是太傻了。」姚怡當然清楚她是因為心事被看穿而不知所措。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對他早已沒有任何感覺,他現在隻不過是我的債主兼我接待的第一個客人罷了。」張君黛用笑掩飾自己的心事。


    「小黛,你太逞強、也太意氣用事了,你真的沒有必要因為他對你的態度而輕賤自己的身子,那一點都不值得!」姚怡也明白說這些都為時已晚,但她還是忍不住嘀咕。


    「姚媽,我決定下海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張君黛口是心非的狡辯。「我不是跟你說過我是因為想多賺點錢才會走上這一行,而這一行也確實讓我賺到了錢啊!你看,陪他一個晚上就能賺進五十萬元,有什麽工作會比這種工作更好賺?」


    她極盡自嘲的話裏透著的是任誰都聽得出來的愁苦與無奈,偏偏除了她自己之外,誰都幫不了她。


    如果她不想讓自己好過,她的痛苦隻會增加,不會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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