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是辦法。深夜的火依舊沒有熄滅,唐箏躺在地上看著族人正在往陶鼎裏加水,毫無睡意。他們隻有半個月可以用來煮鹽,即使二十四小時的火不斷,能產出的鹽量也夠嗆,應付一整個雪季怕是要節省一點才行,畢竟他們現在有將近七十的人口,不是以前的二十來個,一錠鹽能吃上兩三個月。海水煮鹽當然不是像她這樣一口鍋燒開不停地煮的,唐箏輾轉反側了很久,是她高估了海水的含鹽量,思來想去還是得按照正經的方法來才行,翻身爬起,從柴火堆裏挑了幾木頭開始搗鼓。睜眼到天明,一夜沒睡的唐箏眼睛裏泛出些許血絲,手邊放著幾根東西像是耙子,上頭沒有釘,隻是簡簡單單一根平直的被削去一半的木棍。揉了揉脹痛的眉心,太陽已經出了地平線,唐箏沒心情去欣賞海邊的日出,拉著幾個人往前麵的沙灘走去,“你們跟我來。”昨天夜裏漲潮的痕跡還在,被叫上的人稀裏糊塗地跟著,唐箏一人兩個竹筒發下去,“去把海水打上來撒在這地上,勻一點,全都要打濕了。”不明白這又是要做什麽,一群人還是聽話地照做,沒有桶隻能這麽來回地跑,唐箏擔心他們吃不消,又找了幾個跟他們一起輪著來。幸好現在的日頭還算大,中午的時候太陽直射的溫度頗高,一天下來唐箏總算打開了一直蹙著的眉頭。沒幹過的沙灘上散著一層淺淺的零零散散的白色晶體,是鹽。沙灘上的鹽很少,算上麵積才可觀了一點,乘著天還沒黑,唐箏跟著大家一起用那奇怪的耙子將上麵一層沙刮了下來。沙灘濾水,不光是上麵那一層淺薄到幾乎不可見的鹽粒,最上層的沙子裏含著的也都是鹵水,收集起來裝進船裏,回了族裏再慢慢處理也不遲。轉眼又過七八天,兩艘船能裝的沙子自然不多,這些含著鹽的沙子已經遠遠超出了兩口陶鼎裏的產量,多了也是浪費,唐箏刮下壁上的鹽粒裝進竹筒裏,索性還是煮起了沙子。一個陶鼎鍋煮著沙,水很渾,唐箏沾了點放進嘴裏,鹹度很高,已經抵得上之前煮半天的效果,重新融煮的水撈出來裝進另一口陶鼎裏燒去水分,也不管浪費不浪費,過上一段時間便把沙子撈起換上新的,兩口陶鼎同時工作,效率高了很多倍。忙起來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已經過了小半月,唐箏數著日子,差不多也該回家了。真正煮好的鹽隻有二十來個竹筒,不敢燒太幹怕陶鼎裂開,裏麵的鹽很濕還帶著水,之後得接著曬幹。其他百來個竹筒裏裝著的都是鹵水,沙子裏的鹵水滲在船裏一層濕答答的很不好,便直接濾進了竹筒裏,很髒,混著很多泥沙。還有就是最後沙子太多,為了趕時間不得不弄成半成品,回去再加工。臨走前唐箏帶著族人一起將地上留下的痕跡清理了個大概,河部落的人或許會在附近,要是碰上了免不了看出些什麽。藏私是一部分,雖不知他們是怎麽製鹽的,但她這可是使用了千年的工藝流程,絕對比他們的技術先進很多,不是不肯拿出去,隻是說不定還能牟些利。長遠來看,在她沒有足夠的人力建立一個新的據點的情況下,這些食鹽偶爾散賣掉一些沒問題,但要是作為一項業務還遠遠不夠。與這裏附近的人合作倒不失為一個方法,隻是合作對象還需要找時間去考究。正午的海最為平靜,裝上最後一點能夠帶上的沙子,幾個年輕力壯的男人在後麵推著船入海,手臂一撐便翻身上了船,剛坐下劃動船槳,遠處突然出現了一群陌生人。對方顯然也吃驚了一下,站在沙灘上和他們遙遙對望,握在手中的似是魚叉,沒有進一步的舉動讓唐箏提起的心放了下來。河部落的人麽?這群人有將近二三十人的規模,穿著算得上可以,圍著的皮子帶著熟悉的石部落的色彩,除了亂糟糟披在身後的頭發外看上去還算幹淨。大約是住在海邊的原因,皮膚比她見過的人都要黑一些,這麽看來哪怕不是傳聞中的河部落,也必然不會是個小部落。遠處的人影越來越小,轉過彎被大塊的岩石擋了去,唐箏回過神來在船板上坐下,良久,淺笑起來,真期待下次的見麵。幾乎是日夜兼程,回到族裏時比計劃中還早了兩天,遠遠地就能看見高出圍牆半個身子的檀,看來棧道修得差不多了。檀也是眼尖,一下子就發現了他們,激動地揮了兩下手,轉身消失在了圍牆後麵。翻過圍牆,檀已經等在了岸邊,還有老祖母和其他的族人,高興地迎著他們下船。族裏比離開時又變了樣子,住人的那側圍著一堵木牆,看不見對麵的狀況。一排棧道很簡陋,還有兩個人在上麵施工沒下來,遙遙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怎麽樣,路上沒出什麽事吧?”老祖母拉著剛從船上下來的唐箏問道。“沒,一路上都很安全。”唐箏拍了拍老祖母的手,笑著說道:“我給你看樣東西。”趴在船沿從竹筒中挑出一個刻了記號的出來,唐箏打開木塞倒了些鹽在手上攤在老祖母眼前,這是唯一一筒完成品。雪白的鹽粒稍顯粗糙,亮晶晶的在陽光下仿佛發著光,一種別樣的美。“這是……”老祖母伸出的手帶著輕微的顫抖,撚了一些放進嘴裏,沒有什麽苦澀的味道,隻是鹹津津的,比以前吃的都要鹹,“這真是鹽?!”“對啊,我厲害吧。”唐箏笑著回道,有一點獻寶的得意。“嗬嗬嗬,厲害,榛最厲害。”老祖母摸了摸唐箏的腦袋,笑得不見眉眼,哪怕見過很多她的不可思議,現在還是免不了吃驚。同族人聊了會兒天,外出的族人陸陸續續回來,荊跟在荷的後麵,見了麵也隻稀鬆平常地說了幾句話。夜裏,唐箏洗完澡,回屋自然是和荊睡一張床的,躺下沒多久旁邊小小的人就自覺鑽進了她懷裏,抱著她腰的力道還不小。下巴抵在荊的頭頂輕輕蹭了蹭,唐箏的嘴角染上一絲笑意,低聲說:“睡吧。”一月奔波,加上現在的安心,唐箏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著了,再睜眼時隻剩下她一人,沒有海風沒有樹影,滿目褐色的瓦片讓她愣了一下,懷裏似乎還帶著一絲絲殘存的溫度。已經到家了。終於回神,唐箏心情一陣大好,翻身下床跑了出去,她可還沒忘記,下遊那些水稻還等著她收呢。第65章 來訪叢林間穿行著一群行色匆匆的人, 四五十個, 最前麵的正四處觀望著, 像是在尋找著什麽東西。“你的人是不是帶錯路了?”一聲渾厚的嗓音從男人喉間擠出, 帶著一絲微不可查的不滿情緒。“沒有。”身邊的女人回答果斷,語氣中毫無波動。說話的兩人正是雀和獠, 前者參加完石部落的聚會順道應唐箏的邀請去木部落看看,後者則是湊個熱鬧, 純粹是因為好奇心太重了, 想看看當初敢和他談條件的小娃娃能拿出什麽好東西來。一行人在這山林間走了也有八天, 雀的人善於交際,常與其他部落保持著或多或少的聯絡, 對於木部落的位置也有個印象, 便由他們帶路。而狼部落的人除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外很少幹預他人領地的閑事,不識路隻能跟著走,本就一時好奇, 這會兒免不了開始有點浮躁。獠喉頭動了兩下,憋回脫口而出的抱怨, 問道:“你真覺得木部落會有什麽好東西?”“到了就知道了。”雀淡淡地回道, 頓了頓又說:“本來的目的就不是這個, 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