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山坡被鮮血浸染,血色如同無數藤蔓向下蔓延,四處都是堆疊的屍體,視覺衝擊比任何一次都要來得強烈。死去的族人被一個個拖出來,四十餘人的身亡和將近三百的殺敵不成正比,但依舊讓唐箏覺得損失慘重,這樣多的死亡人數還是頭一回。天空中響起了悶雷,預示著雷季已經到來,接連不斷的暴雨氣候即將來臨,之後不管做什麽都會變得極為困難。匆匆焚燒收集完族人的骨灰,受傷的戰士們得到初步的清理包紮,休息一夜,開始返程。緊趕慢趕,在大暴雨下來之前他們終於回到了族裏。瓢潑的大雨打得屋頂“劈裏啪啦”響作一片,襯得屋裏更顯安靜。唐箏坐在門檻上銼著手裏的木頭,坑坑窪窪看不出形狀,如果不是她下手四平八穩,力道不輕不重,那更像是一件用來發泄的衍生品。荊坐在屋裏一聲不吭地整理著自己的竹簡,將之前治療戰士們傷勢的情況簡單記錄。這樣的情形看起來似乎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但從唐箏麵無表情的臉上能看出一絲不尋常。她們五年以來第一次吵架了。兩人生活難免有碰擦,小小的爭吵也有一些,可這樣持續了幾天的冷戰卻是頭一回,相持不下,雙方都沒有一點讓步的意思。微不可查的一聲歎息,唐箏放下手裏的東西,拍了拍滿是木屑的褲腿起身去燒飯。回到族裏的那一天晚上,之前戰場上發生的種種引起的負麵情緒讓她爆發了,開始還是不準荊進入戰場,在遭到反對後甚至搬出了族長的身份,變成了禁止她踏出族內。爐灶被點燃,唐箏蹲在地上任由火星從裏麵濺出到她的腳邊,不躲不讓,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砰”的一聲脆響,架在爐灶上的陶鍋因為長時間的幹燒而炸裂。“咳咳咳......”碎片從上方砸進灶膛,唐箏被濺出的草木灰和碎炭撲了滿頭滿臉,趕忙一邊咳嗽著一邊去拍身上發紅的碎木炭。雖然外麵的雨聲很大,但炸鍋的聲響依舊傳入了荊的耳朵裏,料到定是出了什麽事情,她趕忙朝著廚房跑去,進門便看到了灰頭土臉四處亂拍的唐箏。意識到門口來了人,唐箏抬頭看了一眼,想說些什麽,可想起還在冷戰便又把話咽了回去,虎著臉側過身,繼續拍身上的灰塵。看上去應該沒什麽事,荊放下心之餘有些想笑,上前給唐箏拍那些夠不著的地方,短短幾步路已經講臉上的笑意盡數收斂。唐箏低著頭任荊清理頭上的灰塵,垂在身側的手攥得死緊,告誡著自己:不準自己沒出息地抱上去。可是好像已經有整整,哦不,超出兩天沒有親近過了!就在唐箏意誌力瀕臨崩潰的時候,荊向後退了一步,語氣淡淡地說道:“燒點水把頭洗了。”“嗯。”唐箏從鼻子裏哼出一個簡短的音節,荊出門時她甚至鬆了口氣,緊接著便是一陣氣餒,總覺得自己在折磨自己。灶膛裏的碎片用木棍扒出來,新的陶鍋被架上爐灶,唐箏站在灶台前又開始盯著鍋愣神,好在這一次裏麵裝上了水。大量族人傷亡和第一次殺人帶來的負麵情緒在這些天裏已經淡去了不少,真要說,讓她突然爆發的更多還是源自於石斧劈向荊時的畫麵,心髒猛然一頓的感覺現在想起來都讓人呼吸困難,所以才會那樣色厲內荏地與荊爭吵,不準備她再出去。冷靜下來,唐箏知道自己是做的有些過了,但她一點都不想妥協,如果當初那一斧不是驚險地擦身而過,之後會出現的情形......思緒剛觸及這個設想,唐箏一把撐住灶台的台麵,嘴巴微張喘出稍重的氣息,額頭開始沁出些許冷汗。撐在台麵上的手逐漸用力,指關節曲出微白,唐箏看著翻滾的湯水裏自己的倒影微微蹙眉,告誡自己決不能妥協。“燒好了麽?”荊的聲音傳來得突兀,唐箏一瞬間有些愣神,抬頭的表情就顯得有些呆愣,引得荊一時間沒忍住笑出了聲。“燒好了麽?”荊憋回笑意,耐心地再一次問道。許是“太久”沒見荊笑了,唐箏的思緒有些飄忽,別扭地別開頭回道:“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那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啊……我不行……第95章 交易溫熱的清水被毛巾帶上頭頂, 再從發間帶著些許草木灰滑落。唐箏坐在椅子上雙手撐著膝蓋, 頭低到距離水盆不足十公分的地方, 感受著荊溫柔的手法, 內心的掙紮愈發強烈。“好了,起來吧。”荊絞幹毛巾, 從唐箏的發根一直揉搓到發梢,來回幾遍, 再仔仔細細將她的頭發包進毛巾裏, “自己擦幹淨, 我去倒水。”“哦。”唐箏按住頭頂的毛巾,看著荊離開的背影緩慢而漫不經心地擦了兩把, 腦子裏胡亂地想著事情, 等荊回來時發梢上還在不斷往下滴著水。無奈地歎了口氣,荊上前再次接過唐箏手裏的毛巾,熟稔地擦拭起來。唐箏試探性地抱住了荊的腰, 並沒有被推開讓她有一點點的竊喜,但心中的失落更甚, 以前可是想抱就抱的, 哪需要想這麽多。房間裏一時間隻能聽到屋外的大雨聲, 唐箏小心翼翼地貼著荊的腹部,荊繼續幫她擦拭著頭發,兩人狀似如常的親昵,卻是這三天以來頭一回這樣接近。固執再加固執,別扭得可怕, 可終歸是有個人要先認輸的。頭上的動作漸漸止住,頭頂被輕輕拍了一下,唐箏知道這是擦好了讓她起身,一瞬間裝死耍賴的念頭就冒了出來,然而這樣在吵架冷戰時顯得太不合時宜,隻得慢吞吞地鬆了手。不敢去看荊的臉,唐箏站起來就往外走,“我去燒飯。”“家裏隻有最後一口鍋了。”荊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帶一絲調笑的意味,卻讓唐箏腳下一頓,迅速紅了臉。她加快腳步消失在門口,並沒有看到荊露出的一絲狡黠的笑意。唐箏窩在廚房裏簡單弄了幾個菜色,蒸上一碗蛋羹,表情嚴肅得仿佛是在做一件大事情。沒錯,她已經在考慮怎麽去和解了,要不然現在這樣實在難受,看起來荊一點要服軟的意思都沒有,倒不如坐下來好好談談,當然這絕對不是她要服軟的意思!捋了捋思路,唐箏端著飯碗回屋。“吃飯吧。”“嗯。”荊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幹淨,幫忙把盤子裏的菜端上桌,坐下後便端起了碗筷。唐箏扒著飯,荊不吭聲她這會兒也不知該怎麽開口,之前想的東西似乎全都派不上用場,又是著急又是鬱悶地往嘴裏塞米飯。“吃菜。”荊夾了一筷子葉菜放進唐箏碗裏,繼續眼觀鼻,鼻觀心,自顧自地吃飯。“哦。”唐箏悶悶地應了一聲,夾來的菜盡數扒進嘴裏,拿起勺子去舀蛋羹。勺子在半空中被攔住,荊板著臉說道:“不準拌飯吃。”唐箏蔫蔫兒地縮回手,她吃飯快是個習慣,所以哪怕換了個身體也還是弄壞了胃,再加上喜歡泡飯吃,這胃病便一發不可收拾。年前胃疼的時候著實把荊嚇壞了,廢了好些口舌才讓她明白不是什麽要命的毛病,隻是平常吃飯會被嚴加看管,這兩天鬧矛盾一時鬆懈,習慣就又上來了。“有話吃完飯再說。”也是不忍心看她這幅表情,荊往唐箏碗裏添了一筷子肉。心思被戳穿的唐箏耳根發熱,荊的關心讓她欣喜,嘴裏的米飯也泛起了甜味兒,狼吞虎咽變成細嚼慢咽,暗搓搓地繼續在心裏打著腹稿,她相信自己憑借不錯的口才一定可以說服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