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貞觀三年


    三年一度的武林大會在華山的「白雲山莊」舉行。


    莊主白雲騑為三年前取得武林盟主之位,武藝高強自不在話下。


    然而,白雲騑究竟師承何人,卻始終無人知曉。


    每當有人提起,白雲騑總以師父不願他在人前提起他老人家的名諱為由,不願透露自己何門何派。


    奇怪的是,眾家高手以他武學招式來看,卻也說不上他武功到底屬於什麽路數,十分地神秘。


    不過,自從白雲騑當上武林盟主之後,卻鮮少與江湖各派來往。


    據說,白雲騑為求武學更高境界而閉關修煉。


    正當眾家門派議論紛紛之際,一道清亮的嗓音直傳入大廳——


    「莊主到!」


    緊跟著,白雲騑緩步出現在大廳之中。


    眾目所望,隻見白雲騑一如三年之前,仍是一身白衣,精神奕奕。


    唯一的改變是在他年輕的臉龐上,雙鬢竟已染上白霜!


    這個改變莫不令人為之嘩然——


    「盟主此番出關,雙鬢竟已轉白,想是在武學修為上又更上一層樓了吧!」開口的是崆峒派掌門宋天長。


    此語一出,眾人皆附和。


    白雲騑朗笑數聲,答道:「在各位掌門麵前,白某豈敢說更上一層樓,但求不退罷了。」


    「是不是更上一層樓,咱們待會兒試試不就知道了!」


    「是呀,是呀!」


    眾人莫不躍躍欲試。


    武林大會每三年舉行一次,除了各門派切磋武藝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件事,便是由眾門派間選出一位武功最高者來統率武林盟主,解決江湖紛爭。


    想當然耳,這個武林盟主的寶座是人人都想爭奪的權力象征。


    白雲騑自然明白此理,當下他微微一笑,開口道:「各位遠道而來,想必有些疲累,不如先在山莊裏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談切磋武藝如何?」


    堂中,人人均附議。


    白雲騑朝總管點頭示意,眾仆紛紛端出一道道美酒佳肴招待賓客。


    白雲騑雖年不及三十,但做人圓滑,待客豪氣,為了討好諸如武當、峨嵋等道家高手,他特地請來江南第一名廚到此掌廚,葷菜、素菜道道精致絕倫,一點也不含糊。


    一時之間,各門各派一致讚聲連連,氣氛十分暢快。


    豈料酒過三巡,三枚細如牛毛的暗器破空而來,針針齊逼向白雲騑。


    饒是白雲騑這一等一的高手要閃避這等陰毒的暗器也非易事,當下他陡然一個後翻,帶些狼狽地避開了暗器。


    隻是對方並不輕易放過他,暗器再度接連而來,令白雲騑幾度陷於險境。


    此時堂中早已一片嘩然,眾人紛紛退至一旁。


    刀劍無眼,更何況是細小的暗器。


    堂中人人自危,生怕自己卷入這場突如其來的災禍!


    白雲騑亦非等閑之輩,在閃避的同時,心下早了然敵者何人,趁著一個空勢,他以絕快之速閃身避入石柱之後。


    「今日敝莊高手雲集,閣下一味使出這等陰毒暗器,豈非有欠光明,貽笑江湖。」


    聞言,各派嘩然——


    「盟主言之有理,各家各派都是用光明磊落的比試來爭取盟主之位,而非藏頭縮尾……」開口的是青城派掌門人沈文淵。


    豈知,沈文淵話未說完,兩枚牛毛暗器已隨聲而至,直往他雙眸而去,以極險之差再由他麵前岔開,由雙鬢擦了過去,打在他身後的牆上。


    「區區武林盟主之位,我冷素心還不放在眼底!」隨著這一道清冷的嗓音而出現在大堂門口的,是一名黑衣女子。


    女子一出現便捉住所有人的目光,她一身如雲霧般的黑紗,襯著那張犀冷而絕俗的麵孔,誰也料不到這樣一個國色天香的年輕女子,竟會是方才使出陰毒暗器的厲害高手。


    沈文淵回過神來,不甘受辱於女子,當下拔劍疾往冷素心刺了過去。


    正當眾人對他以一派之尊而襲擊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而覺不妥時,女子卻麵不改色,皓腕翻動,掌起掌落,快疾無比。


    隻聽得「鏘」的一聲,女子僅以戴在腕際的兩隻黑環,便巧妙地格開沈文淵毫不留情的劍招。


    「好!」


    在廳堂之中,多人竟忍不住脫口讚道。


    沈文淵麵色鐵青,想他家學淵博,竟教一個十來歲的女娃兒給小覷,心有不甘,當下又要發招。


    冷素心卻早他一步開口道:「沈掌門,再不自重,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她始終沒有痛下殺手,他該最明白。


    青城派弟子豈容此姝對自家門派不敬,不待掌門下令,便將此姝團團圍住。


    「白雲騑!你出來,莫教旁人受你欺師滅祖之累,枉送性命!」冷素心瞧也不瞧上青城派人馬一眼,一雙犀冷的黑眸直落在石柱之後。


    五年前,白雲騑下藥毒害師父,盜走師父的「百毒訣」以及「玄陰真經」。


    所幸師父早有防備,早將玄陰真經藏起,被盜走的是無用的仿本,為無字天書。


    因為忌憚師父,五年來白雲騑倒也不敢再上師門。


    仗著內力修為,師父當年雖未遭白雲騑毒害,卻已元真損耗,於隔年病歿。


    臨終前,師父要她取回百毒訣,並且要她取白雲騑性命,為師父報仇,亦為武林除害。


    冷素心之言清楚地傳入眾人耳中,挑起了各派的高度關切。


    青城派弟子得到了掌門的首肯,當下首先發難——


    一時間,各派均不動聲色,想藉此機摸清這個丫頭的武功路數,瞧瞧她是否與白雲騑師出同門。


    冷素心麵對青城派七人的圍擊,麵上並無懼色,隻見她雙手一展,在刹那間由腰際取下兩條烏光燦燦的黑鞭,不疾不徐的揮舞起來。


    誰知這黑鞭看似慢使,實則暗含極其厲害之後招,在倏忽之間已分別掃向四人,招式如鬼魅勾爪,落勢快絕,四人連哼都沒哼一聲,就僵直不動。


    眾人心忖,好高明的點穴手法!


    在另外三人未來得及續攻之時,冷素心足下輕點,一個旋身直攻向白雲騑。


    他才是她今夜下手的目標。「百毒訣還來!」


    白雲騑自知躲不過師妹的糾纏,隻有挺身應戰。


    他自問五年來無論是武藝與施毒之法皆有顯著的精進,今晚他大可試試身手,瞧瞧他與師妹到底何人厲害。


    黑鞭未到,白雲騑便使出長劍,疾刺而出。


    當年師父傳他劍法,傳師妹鞭法,兩人各有所長,卻因師妹年歲尚幼而從未真正與她交手。


    由於冷素心身負報仇之責,因此一出手便是殺招,招招狠辣異常,逼得白雲騑不得不使出全力與她交鋒。


    直到此刻,他方知這個師妹武藝絕不在他之下,甚至,他沒有致勝的把握。


    心念電轉間,他有了對策——


    「師妹,百毒訣你且拿去!」話起時,他由懷中掏出一物,拋向大堂中燃點的巨大蠟燭。


    冷素心一驚,立即停下攻勢,揮手甩出鞭子朝書冊卷去。


    師父的遺物絕不能損毀!


    趁她分神之際,一枚淬毒的丸形暗器神不知鬼不覺地激射而出,打在冷素心胸口上。


    不痛!這是冷素心心頭的第一個感覺,但很快的,她的左臂已經麻了一半,幾乎無力施鞭。


    「這不是百毒訣!」掃過一眼,她當即明白卷回之物隻是一本普通的冊子。


    犀冷的黑瞳恨恨的盯住了白雲騑。


    盡管她武藝高深,卻仍隻是個初出江湖的年輕女子,心思怎敵得過詭詐無情的白雲騑。


    「我根本不知百毒訣為何物,更不明白你所說的師父所指何人?」他狡猾地回答,自問無人見得他施毒。


    「你……你這個豬狗不如的畜生,今日我定要替師父清理門戶!」語罷,她運氣暫逼住身上的劇毒,右手再度甩出淩厲的殺招。


    再出手勁道與速度已大不如前,白雲騑當可輕易取勝。


    「啊……救命啊……」一聲慘叫自遠而近,卻不見何人求助。


    正當眾人四處張望之際,一團黑影自上而下,衝破屋頂的琉璃瓦,直墜入大堂之中。


    「小心!」眾人忍不住呼道。


    冷素心眼見這急遽而來的人就要落在自己身上,未及思索,施鞭一卷,將人帶到身前。


    馬太保本以為自己會摔死,雙眸緊緊閉起,如今身子竟奇異地停止下墜,雙腳還著了地,於是欣喜地睜開眼。


    「哇!大美人!」他萬萬想不到睜眼之後竟會看見如此國色天香的美女,他是不是在作夢?


    冷素心黛眉一擰,冷斥了句:「滾開!」黑鞭跟著一甩,將他甩到十尺開外。


    痛死了!馬太保掙紮地站了起來,本欲發火,繼而一想是這個大美人救了自己,因此怒氣當即消失得一幹二淨。


    白雲騑當然不放過可以殺了師妹的機會,再度朝冷素心出手。


    眾家高手無暇顧及這個自屋頂摔下的男子,目光全繞在長劍與黑鞭舞起的黑白光芒之中。


    「嗖」的一聲,冷素心右臂教長劍劃出一道血痕,傷口極深,鮮血很快地濡濕了冷素心的衣袖。


    馬太保一見美人手臂血流如注,眼看就要讓那個可惡的白衣男子給殺了,當下摸出皮夾克內袋裏的手槍,朝屋頂射了一槍。


    這下子,大堂中的人,全掉轉眸光,驚懼地盯住馬太保,包括白雲騑與冷素心。


    「喂,白衣人,你再敢對大美人無禮,我可對你不客氣了!」馬太保一向為所欲為慣了,壓根兒不把大堂中的人放在眼底。


    嘿!有槍的人才是老大!這是他字典裏唯一的一句。


    「我白某倒要領教……」話還未說完,砰的一聲,白雲騑頰畔一陣急遽灼痛,出現了一道血痕。


    這下子,大堂中所有人才明白這個怪人手上拿的是極其厲害的兵器。


    「快,美人,我們快離開。」馬太保立即貼近她,並伸手扶住她。


    冷素心本欲掙脫,但心下明白今日若無法全身而退,一定教白雲騑所弑,因此任由這個陌生男子拉著自己一步步退出大堂。


    白雲騑忌憚那件奇特的兵器,不敢再貿然出手。


    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馬太保拉著冷素心退出了白雲山莊。


    「放開我!」離開了白雲山莊不久,冷素心用力推開眼前的陌生男人,眸光浮現殺意。


    馬太保渾然不覺將有性命之憂,滿臉關切地盯住美人冷冰冰的容顏。


    「你的手流了那麽多血,讓我幫你止血吧!」他從小混到大,打打殺殺免不了會流血,所以練就出他處理創傷的本領。


    「不許碰我!」冷素心冷言阻止她靠近,並悄悄運氣,準備立時解決眼前的男人。


    豈料她中毒比自己所想更深,一時竟無法凝聚真氣。


    可恨!


    此刻她居然連一個討厭的人都解決不了!


    下一瞬,冷素心二話不多說,掉頭就走。


    她必須找個地方療毒治傷,而且要快,否則一旦毒性擴散,她將無法自救。


    「你……你別走呀!等等我!」馬太保急跟了上去。


    他不是不明白自己來到一個古怪的地方,但此刻他沒有閑工夫去追究,一心隻想追上麵前那個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靚女。


    冷素心倏地止步轉過身。「不許跟著我。」


    「可是……你受了傷耶!難道不要人幫忙?」


    「不必!」


    哇!回絕得這麽快,真辣!他喜歡。


    「起碼讓我報答你剛才的救命之恩,如果沒有你,隻怕我馬太保已摔成肉醬。」


    「你死你活與我一點也不相幹,我根本不想救你!」她冷冷地道,絕色的容顏上一點表情也無。


    「那麽你為什麽——」


    冷素心打斷他的話,「我隻是不想被一團莫名其妙的廢物砸死,如此而已。」語畢,她轉身就走。


    說他是一團會砸死人的廢物!?


    這個靚女說起話來真不是普通的傷人。


    照理,依他馬太保的個性早就該發火了。


    奇怪的是,對這個美人,他心中居然發不出半點火氣來。


    馬太保舍不得離開她,於是再度跟在她身後。


    這一次,冷素心勉力揮動黑鞭,毫不留情地賞了他三鞭。


    馬太保痛得齜牙咧嘴,卻死撐著沒叫出聲。


    他絕對、絕對不能在這樣的靚女麵前哀叫,有損男子氣概。


    不過……這三鞭還真的超痛啊!


    冷素心直盯住他,再次冷聲開口道:「不準再跟著我!」


    「跟了會怎樣?」忍住痛,他撐出笑臉問。


    冷素心麵色更冷,幾乎是咬牙地道:「我會殺了你!」話說完,她麵帶怒容地離去。


    記憶中,除了白雲騑之外,她還不曾對人動過真怒。


    這個怪人算是希罕的!


    馬太保癡癡地望住她離去的方向。


    死!?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發起怒來說有多靚就有多靚。


    死了、死了!這下子他真的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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