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速食店的一隅,有一群十七、八歲的女孩子站在那兒談天,她們身上穿著製服,應該是這家店的工讀生。


    「小青,你爸昨晚又喝酒了,是不是?」


    名喚小青的女孩不由得歎口氣。「可不是,我爸真氣死人了。不會喝偏偏硬要喝,每次隻要一喝就醉,醉了以後就發酒瘋,不是胡言亂語,就是大吵大鬧,搞得街坊鄰居都快報警處理,煩死了。」


    「酒,這玩意兒喝多了可是會傷身的呀!你要多勸勸你爸別再沉迷酒精中,不然早晚會出事的。」


    另一名女孩昭蓉也跟著道:「是呀!我們幾個家裏經濟情況都不好,可不能有事呀!不然該怎麽辦才好?」


    其餘女孩聽到這話,個個都直點頭。這裏的每一位女孩背後都有一段不為人知的辛酸生活,有時也會怨上天對她們不公,為什麽有人天生富貴,不用汲汲營生便可舒服過日子?反觀她們既忙碌又得不到合理的報酬,每天總是日不敷出。唉!


    但是她們都還算好,起碼一家挺和樂的。像小青的父親喜歡喝上兩杯,喝了酒之後總是大吵大鬧;昭蓉的爸爸雖然薪水不多,一家卻甚少爭吵,是這幾個當中最幸福的。


    「捷安……捷安,你在想什麽?想得這麽入神?」


    捷安是她們之中最可憐的,兩年前才從北部搬來這鄉下地方,她家人口簡單,隻有她和父親兩人。她的父親隻能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賤」。原來都市人教育小孩是用打罵方式,那她們永遠都不做都市人。


    殷捷安回過神,緩緩轉過頭,美麗脫俗的臉蛋上閃過一抹哀愁。「沒什麽。」


    殷家原是十分富裕的,卻因殷父一時的貪念,誤信有心人故意流放出來的消息,以為海外投資賭場有賺頭,便將三分之二的資金全數投入。


    就這樣,那些錢有如投入大海,再加上資金抽離使得公司頓時陷入危機,多方商借仍無法補足漏洞,終告破產。


    殷父是個心高氣傲之人,一時之間無法承受打擊,終日藉酒澆愁、流連賭場,期望有朝一日能重振往日雄風。


    債務都還未償清,父親又欠下賭債,更加雪上加霜。


    殷捷安為了不讓父親繼續沉迷下去,隻好搬遷新住所,也讓自己換個新環境再出發。


    眾人對殷捷安神遊太虛的狀況早就習以為常,但光看她的樣子,她們也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怎麽了?你父親該不會又去賭錢了吧?」


    眼兒微紅,殷捷安難過得低下頭不語。


    「真是糟糕,你辛苦賺來的錢就這樣沒了,不值得呀!」


    「是呀!也不想想你已經兼了幾份工作,他每天就隻知道喝酒、賭錢,這算哪門子的父親?」


    「沒錯。」昭蓉也深感不滿。「最可惡的是隻要他喝了酒後,必定對你拳打腳踢,沒一次例外,真是大混蛋。」


    「捷安,你必須拿個主意,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念慈也急著說。


    看大家這麽關心她,殷捷安勉強扯出一個笑。「你們別替我擔心,我會勸勸我父親的。」


    小青不以為然地看著她。「如果伯父聽得進你的勸告,早八百年前就聽了,現在也不會變成這樣子。這種父親有跟沒有一樣,丟了算了。」


    「不行,他是我父親,我不能這麽做。」


    「他真的是你父親嗎?」


    念慈也跟著說:「是呀!捷安,我也很懷疑。他每次若要不到錢,對你總是滿嘴髒話,加上當天若有喝酒便拳腳相向,完全不念及你是他的女兒,這樣狠心的父親當真是你的親生父親?」


    他們的話字字似針般刺進殷捷安的心,她不是不曾質疑過,但質問過父親後的下場是換來更多傷痕,讓她嚇得不敢再多問,然而她卻常在心中自問:父親心中到底有沒有她的存在?還是她隻是他手中的印鈔機?


    然,無奈歸無奈,她又能如何?「再怎麽說,他還是我的父親。」


    「世上有這種父親嗎?」


    「昭蓉……」


    「別再管他了,他若有拿你當女兒看待,就不會成天窩在賭場裏。」昭蓉氣憤不已,為好友叫屈。


    殷捷安傷感地握住昭蓉的手,卻不小心露出她手臂上兩道青腫帶紅的傷痕。


    看見她手臂上的傷痕,念慈驚呼出聲:「老天,他又打你了?」


    小青見狀,立刻拉起她兩手衣袖,觸目所及皆是一道道令人心驚的血痕,顯然才剛留下不久。「該死的王八蛋!居然把你打成這樣,他到底還是不是人哪?」不行,不能再讓她回到那個家,「捷安,住到我家來吧,別再回去了。」


    拉下衣袖,殷捷安幽幽地說:「不行,我得回去,我沒法子放著他不管,再怎麽說他畢竟是我唯一的親人。」


    「你就是這樣,勸也勸不聽。」


    她笑了笑,但那抹笑容卻帶著落寞與無助。「他在你們眼中縱使有萬般不是,他還是很疼愛我的,隻是你們沒看見罷了!」


    「才怪!別替他找藉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哪一天他是正常的?」昭蓉憤怒地又道:「你當他是父親,可他根本不把你當女兒看呀!你這是何苦呢?別回去了,搞不好哪一天他要是輸了錢,狗急跳牆把你給賣了也不一定。」


    小青趕緊加強勸說:「昭蓉說的對,殷伯父已經走火入魔了,哪天要是賭紅了眼,真的會把你給賣了的,那就完了。」


    越說眾人越覺得有此可能,紛紛加入遊說行列。


    殷捷安感動的看著這些好朋友,雖然大家在生活上同樣困苦,可是心靈上卻十分富有,讓她貧乏的心充滿溫暖,知道現今社會還是處處有溫馨之人。


    「你們對我的好,我全都知道,畢竟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我怎能再加重你們的負擔?」


    「大不了多兼一、二個工作不就得了,沒啥好擔心的。」


    「念慈……」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反正你再怎麽勸你父親,都無法改變他在我心中的印象。」


    大家對念慈的話深表認同。


    望著殷捷安一臉猶豫不決的模樣,昭蓉再加把勁地勸道:「捷安,依我看,你這次就聽念慈的話吧,搬出來後一樣可以照顧你父親呀!聽我們的勸,先搬再說,不然難保你那喪心病狂的父親日後不會做出啥對你不利的事情來,聽我一次吧,我們真的很擔心你。」


    輕笑出聲,殷捷安搖搖頭說:「你們把我父親想得太可怕了,我是他女兒耶!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不會有事的啦!」


    「不會?他都敢把你傷成這樣了,還有什麽不敢做的?」小青怪叫,當她是外星人似的瞪著她。


    「那……那是因為……」話還未講完,看見小青鐵青的臉後,她不敢再繼續說下去。


    「你又在幫他找藉口,他都不管你死活了,你實在不需要處處為他著想,不值得的,你應該多替自個兒想想、保護自己才對。」


    她換下工作服。「你們對我好我知道,我答應你們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盡量讓自己不再受傷,好不好?」


    「那你是肯住我家嘍!」


    「對不起!」殷捷安搖搖頭。「我必須辜負大家的好意,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我相信我父親的本性不是這樣的,他在我心目中永遠是一個勇敢的戰士,不會不戰而退。」


    昭蓉靜靜看了她一會兒,「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打從哪裏來的信心。不過,你要答應我以後不管發生任何事情都要告訴我們,好嗎?」


    小青及念慈兩人也一致點頭。「是呀!大家都像姊妹一般,有事可不許瞞我們哦!」


    殷捷安微帶哽咽。有此知心好友,不枉此生啊!


    「會的,你們放心。」殷捷安向她們保證。


    小青知道她的個性,不再多說什麽,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你下班時間不是已經到了?趕快回去吧!別再耽擱,免得殷伯父回去沒見著你又拿你出氣。」


    殷捷安慌張地拿起皮包,「不聊了,我得回去了,明天見。」拋下話,她飛也似的衝出速食店,匆忙離開。


    ……看殷捷安匆忙離去的身影,三人對看一眼,無奈地歎口氣,隱約覺得不安,希望不會有事才好。


    殷捷安一回到家,馬上四處查看父親回來了沒。「爸,您在家嗎?」


    沒回應,還好父親還沒回來,她放心地吐了一口氣。


    她趕緊從冰箱拿出晚餐所需的材料清洗、切好,又將米洗淨放入電鍋。猛地,一根棍子朝她背後狠狠地落下來,痛得她哀叫一聲。


    殷捷安驚懼的轉過身,隻看見父親殷照東拿著棍子怒氣衝衝地瞪著她。


    「死丫頭,你跑去哪裏鬼混了?這麽晚才回來,存心要餓死我嗎?」殷照東不分青紅皂白的一陣猛打,完全不給她機會解釋。


    殷捷安一麵躲避,一麵解釋:「爸,不是的,您誤會了。今天是因為客人比較多,所以才回來晚了,請您別生氣,我馬上準備好晚餐,一會兒就可以開飯了,好不好?」


    「死丫頭,你還敢狡辯,我今天不打死你我就跟你同姓。」


    「爸……」我是你的女兒,本來就跟你同姓。


    看來父親今天是賭輸了錢,而且還輸了不少,不然他不會氣到語無倫次。


    「爸,求求您別再打了……別打了……」殷捷安被父親打得淚流滿麵地求饒。


    見她這麽說,殷照東停下手,馬上朝她伸出手,「想要我不打你,可以,拿來。」


    撫著疼痛不已的雙臂,殷捷安吸吸鼻子,抬起頭看著父親,心裏明白他要的是什麽,表麵卻裝傻。「什麽?」


    「你還裝傻,怎麽,嫌打得不夠是嗎?」殷照東拿起棍子眼見又要朝她揮去。


    「爸,前些日子領薪水時才給您,怎麽不到半個月,您的錢就用完了。爸,捷安求您,別再去賭了好嗎?人家不是都說十賭九輸的嗎?開賭場的人無非就是要賺您的錢呀!求您清醒些。」她苦苦哀求隻盼父親能醒悟,及早回頭。


    殷照東一聽臉色馬上倏變。「你是嫌我太會花你的錢是嗎?」


    她見父親臉色不豫,連忙搖頭,「沒、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您別誤會。」


    「誤會?若不是誤會,那還不快拿出來?」


    怕被再打的殷捷安怯怯地拿出身上僅剩的五千元,殷照東見狀立刻搶了過去,「早點拿出來不就沒事了。」


    殷照東溫柔地扶起她,語氣和藹的說:「打疼你了嗎?來,我看看。」他伸手拉起她的衣袖,入目的是一片又紅又腫的傷痕,不禁自責的說:「爸爸下手太重,對不起,以後不會了,原諒爸爸好嗎?」


    父親滿臉懊悔的神色令殷捷安於心不忍,這一刻的父親是那麽的慈祥,像是回到從前的模樣,但這畢竟隻是曇花一現,要不了多久他又會故態複萌,這樣的情況反反覆覆,永無結束之日。


    為什麽?為什麽父親會變成這樣子?以前那個勇敢、堅強的父親到哪兒去了?為什麽才一次的失敗,父親就再也爬不起來了呢?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自那晚過後,接連著三、四天不見殷照東回家,這簡直嚇壞了殷捷安。她擔憂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心急如焚。


    殷捷安知道父親嗜賭如命,又喜歡喝酒。有時候賭運不佳輸錢後,便會邀約幾個要好的牌友到小攤子喝上兩杯,但是卻從來不曾有不回家的紀錄。


    怎麽辦?父親到底上哪兒去了?


    越想越心急,殷捷安正準備再到外頭找找看時,突然看見父親失魂落魄地走進來。


    「爸,您到底上哪去了?怎麽都找不到,您讓我擔心死了。」殷捷安緊張地迎上去。


    對於她的詢問,殷照東始終沒有回應。


    不對勁!看父親一問三不答的樣子,殷捷安心裏直覺有事發生,而且鐵定和錢脫不了幹係。


    記得當初父親生意失敗時的神情亦是如此,殷捷安相當不安,隻希望千萬別有事才好。說不定他隻是沒錢花用而想出什麽新花招,想藉此讓她心軟再給他錢,如此而已,千萬別自己嚇自己,鎮定點。


    經過一番心裏調適之後,殷捷安再次問父親,「爸,您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由於殷照東一直不說話,讓殷捷安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忽然,殷照東抬頭並慌張地拉著她的衣袖。「捷安,現在隻有你可以救我了。」


    「爸,怎麽回事?」父親從不曾用哀求的語氣和她說話,這讓殷捷安不安極了。


    「捷安,你一定要幫我,不然爸爸就死定了。」


    事態嚴重,父親慌亂的模樣不像作假,又不肯直接說明事情緣由,殷捷安隻得先安撫他,等他情緒平穩再問。


    「爸,您先做下來喝杯水休息一下,然後再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好嗎?」


    聽見殷捷安願意幫忙,殷照東坐下後便一五一十地將事情經過說出來。


    「前些天……我在賭場裏贏了好多錢,開心得不得了,爸爸第一次贏這麽多錢耶!」


    「那很好呀!」贏錢幹嘛一副像被人倒會的樣子,害她嚇了一跳。


    「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殷照東依舊吞吞吐吐,目光閃爍不定,不肯將話說出口。


    「可是什麽呀?」


    「還不都是你害的。」


    「我?」殷捷安有點莫名其妙,關她啥事?


    「原本我贏了好多錢,心想既然手氣正順,不如就用這些錢玩把大的,若贏了你以後不用辛苦兼這麽多份工作了。結果,誰知道所有贏來的錢居然又全部輸光了。」


    還好,她拍拍胸脯。「沒關係,輸了就輸了,下次別再去就行了。」


    「可是……」


    「還有可是?」


    殷照東頭又低下來。「輸了錢是不打緊,可我卻欠了賭場一屁股債。」


    殷捷安臉色瞬間慘白。「什麽!?」不會吧!


    他急切地看著她,當她是她的救世主一般。「捷安,你一定要救我,爸爸欠了好多錢,根本沒辦法還。」


    殷捷安胸口一揪,哀傷地看著父親。「爸爸,我不是勸您別再去賭了,為什麽您總是不聽?現在您要我怎麽救您?」


    「捷安,你一定有辦法的,爸爸求求你。」


    「到底欠了多少錢?」


    殷照東見她肯幫忙,連忙說出金額,「五十萬。」


    聽到數目,殷捷安頓時跌坐在椅子上,不可思議地瞪著她的父親。「五十萬?」我的天呐!雖然不是天文數字,但以他們現在的情況而言,這可是一筆大數目,一時之間教她上哪兒找去?


    「隻要你肯幫我就沒問題,你不會不管我的對吧?捷安。」


    「要怎麽幫?」她心寒地問。


    「勝哥說楊老板上次見到你後,一直對你念念不忘。隻要你能陪楊老板一晚,五十萬就一筆勾銷。」


    殷捷安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您說什麽!?」


    殷照東老淚縱橫、無限悔恨地道:「我也不想這樣,可是若不還錢,他們就要砍斷我的手腳,還要我生不如死啊!捷安,你一定要救救我,爸爸不想變成殘廢呀!爸爸下次一定戒賭,一定。」殷照東信誓旦旦的說。


    殷捷安靜靜看著眼前這個自稱是她父親的人,他竟然做出賣女之事,這教她情何以堪?


    「期限多久?」


    殷照東明白她答應了,馬上破涕為笑。「三天內如果沒還錢,他們就會派人來接你去楊老板那裏。」


    「好,三天內我若籌不出五十萬,那就這麽辦吧!」


    麵對像陌生人似的父親,殷捷安怎麽也無法相信,才短短兩年時間,父親已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她熟悉的父親了。回想早上的談話和現在的情形,看來,她必須為自己做打算了。


    「爸,這是我最後一次幫您了,往後無法繼續孝順您了,請多保重。」


    殷照東還沉浸在殷捷安願意幫助他渡過難關的喜悅中,根本沒注意到她所說的話。隻喃喃說著:「哈,有救了,往後又是一條好漢。哈哈哈!」


    怎麽辦?


    殷捷安茫然地走在街上,望著車來人往的馬路,天地這麽大居然無她容身之處。昔日的親朋好友早在父親生意倒閉之後便不相往來了,如今怎可能會理她?有的也隻是奚落而已。目前所結識的朋友縱使有心幫忙也沒法籌出那一筆為數不少的錢,難道真得出賣自己才行嗎?


    不!一定有辦法的,她絕對不會把清白交給像楊老板那樣的人,若說一定非得如此不可,那她寧可將自己交給其他陌生人,也不願讓這種敗類糟蹋自己。


    下了決定的殷捷安迅速地在腦海中點出名單,規劃該如何著手,總不能逢人便說:「先生,今晚你缺女伴嗎?我正好要出售處女膜。」


    現今的社會多的是出賣身體的女人,但她所受過的教養不允許她這麽做,若真的延街兜售自己,別人鐵定會認為自己是從神經病院跑出來的吧,會有人相信她才怪!


    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消遣自己!再不趕緊想出個辦法來,到時就真的要照父親的方法做,殷捷安敲敲腦袋,暗暗斥責自己。


    不,即使無人援助,她也決計不讓自己的第一次喪送在賭場的人手上。


    殷捷安對上流社會人士並不感到陌生,畢竟她也曾在那種圈子出入過。但該找誰呢?不能找認識的,雖然必須出賣身體,但她還是想保有尊嚴,不會讓自己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笑話,尤其是那些表麵斯文背地裏卻披著狼皮的人。


    前思後想,她實在想不出有好的人選,殷捷安放棄繼續想下去,決定付諸行動,直接到人多的聲色場所去碰碰運氣。


    夜晚的台北市,在燦爛的霓虹燈點綴之下,展現不同於白晝的風貌。


    坐落於忠孝東路的一家pub內——


    閃爍的五彩燈光照映著舞池,恣意舞動,汗水淋漓的人群,勾勒出都市男女寂寞的影子。


    在一處角落裏,有兩位男子麵對麵而坐。


    「慕容,說真的,你不再考慮一下嗎?」嚴毅斐不讚同地睨視坐在他對麵的男人。


    嚴毅斐從高中時期便認識慕容沇至今,對他的個性自是十分了解,慕容沇是一個相當冷漠、不愛搭理人且不多話的人。初見慕容沇時,嚴毅斐就無可救藥地迷上他,別搞錯,這種喜歡跟另一種喜歡可不同喔,而且他也不是個gay。


    總之,他的眼光就是離不開他。


    慕容沇人雖然冷漠了些,他的泱泱氣度卻顯現出一般王者風範,令他折服,即使慕容沇始終沒給過他好臉色,他也毫不在意,因為他知道慕容沇對每一個人皆是如此,所以他才敢繼續纏著他。


    也不知道是他的恒心打動了鐵石心腸的慕容沇?還是被他纏怕了?慕容沇居然默許他出現在他身邊,一直到現在。


    老實說,嚴毅斐到現在還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他曾多次問他卻始終得不到他要的答案,久而久之也就不想問了,因為問了也是白問。


    慕容沇眼簾抬都不抬一下,拿起酒杯喝了口酒。「反正結果都一樣,隻是早晚問題,無所謂好或不好。」


    「不一樣的,沒有『愛』作基礎的感情是無法長久的,我勸你還是想清楚的好,別輕易地葬送自己下輩子的幸福呀!」不願自己視為親兄弟的好友輕率決定婚姻大事,希望此番話多少能改變他的決定。


    「別再談這件事了,我自有打算,你別過問。」慕容沇眯著眼說。


    嚴毅斐見他不願再談此事,他也不好一直追問,隻得無奈地歎氣,倘若他再強問下去,下場唯有「淒慘」二字可形容,因為他會整整一年不理他,這對他來說簡直生不如死呐!而他多少知道,一旦慕容沇決定的事,鮮少有人能影響他,所以當他答應與「翔昱集團」的千金古凝凝結婚的事時,著實嚇了他一跳。


    「傑奧集團」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在台灣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不隻如此,傑奧集團的企業觸角更是遍布全球,每年獲利高達數十億美元,怎麽看都不需要靠這種商業聯婚方式來決定婚事呀!


    慕容沇知曉嚴毅斐心中的疑問,雖然兩人情如兄弟,但這畢竟是是他的私事,毋需向他解釋。


    會與古家聯婚也是一件互蒙其利之事,古家要的是能在白人政壇上爭得更高官階,恰巧他能給,而他則需要古家在台灣的那塊地。古家老頭知道他對那塊地是勢在必得,一直不願讓他如願購得,一方麵又對外放話隻要誰娶了他的女兒古凝凝,台灣的那塊地便是陪嫁物。


    慕容沇當然知道古老頭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那又如何?古凝凝年輕貌美,家世、學識、修養皆是上上之選,是個很好的妻子人選,他並不吃虧。而古老頭如果想就此借用他在美國的影響力,妄想就此平步青雲,那他可就大大失算了,因為他絕不會讓他得逞的,想跟他玩陰的,也不先惦惦自己有多少斤兩。


    「是嗎?既然你都這麽說了,我也不再羅唆,祝你好運。」嚴毅斐舉起酒杯向慕容沇致意。


    「謝謝!」


    兩人相視微笑,多年的交情讓嚴毅斐知道慕容沇是個固執且說一不二之人,除非能讓他遇上真正心動的女子,否則很難改變他的決定。


    對於慕容沇的輕率舉動,他除了搖頭,還是搖頭,唉!


    夜晚的天空下著滂沱大雨,雨水打濕了殷捷安的衣服及一頭及腰長發。雨中的她宛如一縷幽魂,孤伶伶地承受大雨無情衝刷。


    該怎麽辦?過了今晚,三天的期限就到了,眼下五十萬一點下落都沒有,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她已經問遍所有可能幫助她的人了,但大家都不願對她施以援手,就連要出賣自己也都找不到買主,難道天真要亡她嗎?


    「不,會有辦法的……一定會有法子的……」頂著大雨,殷捷安喃喃自語的安慰自己,事發至今她已經來回奔波整整三天了,從滿懷希望到現在的完全絕望。雨不停的下,從綿綿細雨到滂沱大雨,讓她更覺有如掉入黑暗深淵裏。


    狼狽且失魂地走在深夜的台北街頭,渾身又濕又冷不停的打顫,殷捷安雙手互抱著,期望能藉此驅走一些寒意。


    她兩眼失焦,無意識地向前走,全身又冷又濕又加上終日滴米未進,身體已到了崩潰極限,要不是靠意誌力強撐著,她早就倒下去了。


    精神恍惚的她並未發現前麵的號誌燈已由紅燈轉換成綠燈,一輛銀灰色跑車從對麵疾駛而來,等她回過神時想閃避已經來不及,眼看她就要被迎麵而來的車撞上,她不由得放聲大叫。


    慕容沇在pub與嚴毅斐分手後,便駕著車欲返回下榻的飯店,一路上反覆想著嚴毅斐的一番話。


    愛,是什麽?他從不曾體會過,在他三十二年的生命中從來沒出現過。


    從小他便看盡人間百態,身為傑奧集團的繼承人,表麵上眾人總對他阿諛奉承,私心裏個個莫不想鏟除他以奪取繼承之位,即便是他的親生父母亦是如此,存在這種功利家族裏,教他如何相信人間有愛?


    他的父母長期不和是眾所皆知的事。他們的婚姻是建築在彼此的利益上,在生下他後,兩人就正式分居,將年幼的他丟給保母後便不聞不問,長大後,他憑著敏銳的商業頭腦被慕容均——也就是他的爺爺所重用,而他的父母正因為如此,才漸漸對他有所關注,這些就是嚴毅斐所說的愛?


    若是,那這種虛偽的愛,他慕容沇寧可不要。


    太過於沉緬於回憶裏,慕容沇沒發現他的車速過快,下雨天視線不良,加上他又心不在焉,才一綠燈便加速衝出,等他發現一名女子的身影時已經快撞上她了。


    慕容沇眼明腳快地用力踩住煞車,車子隨即發出尖銳、急促的聲響後,驚險萬分地停在距離殷捷安一公分處,當場嚇得殷捷安魂飛魄散。


    早嚇到呆掉的殷捷安根本沒發現車主已經下車來到身旁探視她。


    「喂!你沒事吧?」


    聲音像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殷捷安下意識地搖搖頭,脫口說道:「沒……沒事,絕對不……不會有事的……」


    沒事?慕容沇看她的樣子,沒事才怪。


    這個女孩渾身濕透不說,整個人還流露出驚慌失措、一臉迷亂的神情,他該不會是遇上了逃家少女了吧!?


    感覺他懷中的女孩不住的往下滑,慕容沇趕緊摟住她,騰出一隻手扳正她的臉,才發覺她早暈過去了,他不由得咒罵出聲。


    「該死的!喂,醒醒。」拍打著她的臉頰,還是無法喚醒她,慕容沇連忙抱起她放入車內,驅車直奔飯店。


    真是該死亂七八糟的一天,慕容沇懊惱地咒聲連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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