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風步嘯沒有回她,隻看了她一眼便逕自轉過身向側廳走去,那眼神好像在說:想知道就跟過來吧。


    原來那家夥一直躲在側廳嗎?易蓮若咬咬牙,恨恨地跟過去。誰知進了側廳,沒見到顧維京的影子,倒是看見一桌飯菜,四五個丫鬟接連端著菜擺放在桌子上。


    “這是什麽?”她有些厭惡地說,眼看著自己的樂坊雅間變成餐館,心裏怎麽想怎麽不是滋味。


    “成事不在急,先把肚子填飽。”風步嘯示意她入座,立時就有丫鬟要從她懷裏帶走飛雪。


    “喵嗚!”飛雪可不是吃素的,除了顧維京和易蓮若,任何人都得不到它的親近。那小丫鬟還沒碰到它的毛,貓爪子就已經揮了出去,嚇得小丫鬟驚叫一聲躲了開去。


    “這是你養的貓?”風步嘯饒有興趣地看著飛雪,“果真相似。”說罷他拎起飛雪後頸,易蓮若阻擋不及,就見他將飛雪攬在自己懷裏。


    貓果然是敏感的動物,也知道什麽人能惹什麽人不能惹,囂張的飛雪在風步嘯的懷裏瞬間安靜下來了。風步嘯順著它背上的毛,冷峻的臉上意外地有了一絲笑容,“坐下吧。”


    易蓮若不敢相信地瞪著飛雪,這吃軟怕硬的主兒真不知像了誰!


    入了座,有丫鬟端上清水和手巾為易蓮若拭手,自打當了“水一方”的老板,易蓮若也是過得養尊處優的生活,被丫鬟悉心伺候下來一點兒也沒覺得不自在。


    整張桌子隻有兩個座位,易蓮若看了看四周,眉梢挑起,“他呢?”


    風步嘯拿了塊雞肉放在掌心,飛雪乖巧地趴在他膝頭啃食,聽了她的問話,他頭也沒抬,“今天清晨就離城了。”


    “你騙我?!”那他說什麽想見顧維京就跟他來啊!她拍案而起,“他去哪兒了?”


    風步嘯對她的激烈反應不為所動,又在掌心裏倒了點水喂飛雪,“約莫是去了不想讓你找到的地方吧。”


    “為什麽……”她不能接受這樣的解釋。


    “蓮若,你傷了一個男人的自尊。”風步嘯摟著飛雪,語氣嚴肅,“你以為你能給他最好的,殊不知他想要的並不是這些。”


    “男人不是都希望自己功成名就,有所作為嗎?有了你的助力,他能夠達成他的夢想,我做的有什麽錯?”她看著他,“況且,你不是也期待有個兒子嗎?”


    風步嘯陷入了一瞬間的沉思,輕輕歎口氣,“我從沒想過你如果是兒子會比較好,在這個世道,你能平平安安長大就已經是上蒼對我的憐憫了。讓你對男人產生這麽大的偏見,是我這個做父親的過失。但是蓮若,我隻希望你明白,男人的雄心壯誌並不僅限於博取功名。”


    易蓮若想大笑,銷聲匿跡二十餘年,現在出來裝什麽慈父,說什麽她是上天對他的憐憫?荒唐!如果男人心裏沒有裝滿功名利祿,那麽當年他為什麽不接走娘親,反而讓她在尼庵裏耗盡生命,真是可笑至極!


    然而她笑不出來,他話裏的無奈和愧疚讓她喉間哽塞,是以她隻裝作沒有聽到,把注意力轉移到桌上的飯菜,“果真是皇室中人,早膳就吃得這麽豐盛。”


    “一會兒要趕路,車馬行程恐怕再吃不到這麽周全。”知她故意忽視自己,風步嘯也沒有惱,反倒是神情優閑地跟她搭話。


    “我好像沒說要跟你走?”她嚐了一口豆花和另一碗糖水,漂亮的眉毛皺了起來,厭棄地將碗推開,“能不能給我瓶醬油?”


    風步嘯看她一眼,招手示意,很快就有丫鬟端上一小瓷瓶的醬油。


    易蓮若毫不客氣地將之倒進豆花碗裏,又試了試味道,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進食。不要說她口味怪,誰沒有一兩個自己的偏好?從小她就喜歡吃這種味道怪怪的豆花,不過除了娘親以外,周圍人都對她的口味不敢苟同。


    一碗豆花很快見底,她意猶未盡,小聲嘟囔了句:“真是可惜……”


    “小地方沒有紫菜,將就一些吧。”


    易蓮若愣了愣,“你怎麽知道……是顧維京跟你說的嗎?”叛徒,就這麽幾天居然連這種小事都說給這個人聽。


    風步嘯含笑不語,繼續之前的話題,“我想,你會跟我走的。”


    “為什麽?”


    “原因跟你將顧維京送到我這裏是一樣的。隻有一方固定在某個地方,另一方才會更快地找到對方,不是嗎?”如果兩個人沒有聯係,那麽恐怕以後要相見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是真的特別有緣分。但在這個誰也說不準的混亂時代,有多少人會相信緣分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


    易蓮若咬咬唇,不肯屈服地說:“那又怎樣?我可以在這裏等他!”


    “哦?”風步嘯臉色稍沉,“沒有官人保護,你這已如空巢的『水一方』如何重新開張?又或者,你也想到了能避開魏家二少的方法了?”


    易蓮若頓時語塞,這是她為何在三天內將一切事情辦好的原因。這座城裏上到縣令之子,下到街頭對她有企圖的男人,都讓她一個人難以生存下去,一旦顧維京不在了,她如何能保護好自己。


    如果堅持自己一個人離開,以至於跟顧維京斷了聯係,那也是她無法承受的。雖說是她先推開他的沒錯,但她還是期望著能在別的地方一直看著他,知道他過得怎麽樣啊。


    風步嘯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可他篤定的樣子還是讓她氣惱不已。她仍舊無法原諒這個拋妻棄女的人,那麽,就這樣跟顧維京徹底了斷嗎?


    易蓮若想過各種可能發生的事情後,不得不放棄,她氣悶地問對麵的男人:“有沒有人說過,你這樣看透別人心思,然後若無其事說出來的行徑很惡劣?”


    “有,”風步嘯難得露出明顯的笑容,“你娘。”


    馬車上,易蓮若還在想著顧維京讓風步嘯轉告她的話。真是個不知好歹的笨蛋,明明跟著風步嘯可以省去很多麻煩,為什麽非要背井離鄉去建功立業,還說什麽以後回來要證明給她看。


    最好他回得來!居然連一句臨別的話都沒跟她說,真是太可惡了!易蓮若心情惡劣,掀開馬車的布簾,看見白浩騎馬隨行。


    “白公子。”她微笑開口,期待地看著白浩對她露出滿臉苦笑。


    “小姐……”白浩原以為自己練就了一身金剛不壞的功夫,可以做到榮辱不驚,卻沒想到一碰上這位大小姐,他的金剛身就麵臨破功的危險。她總是給他出一大堆刁難的題目,似乎很是以看他犯愁為樂。


    偏偏主子一心想彌補對女兒二十餘年父愛的缺失,對他這個得意忠仆的苦難視而不見,甚至下令要他在小姐的馬車旁隨行,真是苦煞他也。


    瞧她一臉溫柔的樣子,莫不是心裏又想到了什麽不順意的事,要拿他解悶吧?


    “哎,你怎麽總是叫我小姐?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當初你還稱呼我家小京少主來著,難道就沒有想給我一個什麽特殊的稱呼嗎?”


    小姐這稱呼也不普通好嗎?如果不是在她家當人下屬,他也不會叫她小姐啊!


    “那小姐想要什麽樣的稱呼?”


    易蓮若眯起眼睛,一臉泰然地說:“這話應該問你才對,是你對我的稱呼啊。”


    “小姐要是真的在意的話,不如叫女少主好了,正好跟少主相對。”對戰這麽久,他白浩也不是一點長進也沒的。


    “咳!真是難聽,果然兒子和女兒待遇就是不同。兒子的話,還有人專門去遣散入不得眼的情人,賞銀給得也痛快;換成女兒,別說有人處理這些問題了,人家連情郎的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現在還給我這麽難聽的稱呼,太偏心了。”


    白浩無話可說,隻能苦笑。


    他的反應讓易蓮若感到無趣,在車窗口趴了一會兒,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問:“你們當初怎麽會那麽快找上門來?”明明白浩“遣散”她的時候,字裏行間都表明他們已經認定顧維京就是風步嘯的兒子,不應該那麽快就推翻這個結論啊,這之間根本連懷疑取證的時間都沒有,該不是他們兵走險棋,來詐她的,而她就真的傻傻承認了吧?


    “因為顧公子找到了有力的證據。”


    “什麽證據?”會有比她的情詩和繡帕更有力的證據?


    “他找到了我們一直在尋找的人,想必小姐也是認識的,就是慧心師太。”


    “不可能!慧心師太好幾年前就雲遊去了,沒有人知道她在哪兒,小京怎麽會在三天之內找到她?”真以為她是好騙的哦?


    白浩笑了,“慧心師太養了一手好鴿子。”


    她果然是不該低估他的!易蓮若忿忿地想。


    “所以你們就用了三天時間看我累得跟狗似的忙活關張的事情,然後在第三天給我來絕地反擊羅?”


    “沒有那麽久,事實上,小的是在最後一天才知道事情真相。顧公子在主子府裏時一直沒有提到小姐,直到他偷跑出去,回來時才坦承了一切。”


    易蓮若有些吃驚,原來即便被風步嘯關起來,他也沒有出賣她的秘密。想到顧維京被迫留在風府,一邊默默承受他們給他強加的名頭,一邊偷偷跟師太聯係,直到了解事情的前因後果……她心裏頓時有些不是滋味,頭一次覺得這件事她好像也有不對的地方。


    如果事先跟他商量好,讓他冒名頂替的話,是不是他就沒這麽反感,也不會棄她而去了?


    “咳,還有一點。”白浩覺得有必要盡點為人下屬的責任,“雖然小的一開始認為顧公子就是主子的兒子,但似乎主子並未這麽認為。”


    “怎麽說?”


    “小姐在魏府的那番……言論,給主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現在想想倒也不奇怪,如果不是跟自己關係重大,怎麽會向陌生人發那麽大的脾氣呢?


    易蓮若冷哼一聲,“鬼知道他是不是懷疑。說到底,最後他還不是讓你用五萬兩把我打發了?”


    白浩搖頭,“小姐不要誤會主子,那時因為信物在顧公子身上,除了主子之外,所有人都認定顧公子是主子的兒子。倘若主子也是這般想的,那麽那日主子就會讓我直接……呃……打發您,也不至於會跟小姐您說那許多了。小的向主子稟報時,主子特意命小的仔細轉述您說的話。”


    風步嘯不是一個不聽他人勸告堅持己見的人,他會先讚同他人意見,然後不動聲色地用自己的方法證明他們的錯誤。


    見易蓮若不語,白浩問出心中存疑的問題:“小的有一事想請教小姐,當初小姐又是怎麽知道主子身分的?”他們出門在外力求小心謹慎,生怕身分泄漏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她又是怎樣做到隻消一眼就認出主子的呢?


    易蓮若對他的疑問很是不屑,“哼,最好你們沒有一直四處向人詢問我和我娘的事情。像你們那樣大張旗鼓地找人,想讓人裝傻都難。”從很久以前開始,就不時有人探詢她的身世,隻不過她一直裝作不知道罷了,這次要不是為了顧維京,她也不會傻到自己找上門去。


    白浩忍不住搖頭,這些年主子尋找夫人的事情一直進展不大,如今看來是小姐故意為之的結果。


    馬車在沉默中又行進了一段。易蓮若看著車外的風景,突然問:“他……現在有多少妻妾?多少兒女?”馬上要麵對的事情,她還是早作準備的好。


    “您說主子?主子沒有妻妾,除了小姐亦無其他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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