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你調動軍隊的速度快,還是我手裏這隻“燕子”的速度快?


    輕喃的聲音猶如最惡毒的夢魘,讓風步嘯猛地睜開眼睛。


    他掙紮著坐起身,單手扶住額頭:“……來人。”


    “屬下在。”屋外的侍衛聽到召喚,連忙進來。


    “……你再把那間樂坊的情形跟我說一遞。”風步嘯隻覺自己喉嚨幹澀,起身坐到榻前的桌旁,給自己倒了杯茶。


    “是,屬下親眼所見,樂坊已人去樓空。據百姓們說,半個月前有起義軍經過,沿途抓民婦為他們生火燒飯,那樂坊的嬤嬤便是被起義軍抓去了。”白浩頓了頓,接著說:“至於夫人和少主……屬下無能,雖然知道他們的位置,但一直無法靠近……”


    風步嘯擺擺手,止住他的自責。他的屬下有怎樣的能力,他自己最清楚。哪裏是無法靠近,易之柔身邊一直跟著燕子軍的人,他們稍有動作,那幾隻燕子便會對她和孩子不利—女人的手段有時候讓他們這些久經沙場的大男人都感到悚然。


    阮明梅真狠啊……當年她還是太子妃,為了鞏固太子之位,不惜讓燕子軍傾巢而出,直取當朝大臣的要害軟肋,讓那些人不得不依附於太子,而後甚至將魔爪伸向他,派人時刻監視易之柔的舉動,以他心愛女子的安危為要脅,使得他不得不加入太子陣營。


    他向來對皇位之爭沒什麽興趣,若不是因為阮明梅的威脅……他暗自握拳,很是悔恨自己沒有能力保全之柔母子二人。


    轉眼六年了,但別離的日子好像是昨天。之柔的性子溫潤如水,讓他在塵世裏尋到溫暖。恨隻恨他自己無能,想不到因為自己的緣故,有一天讓她陷入危險的境地。尤其是五年前他乍然聽到阮明梅告訴他,之柔給他生了個孩子,這種悔恨達到了顛峰。


    阮明梅隻是偶爾會講孩子的事情,他很清楚,因為她自己生了個癡兒的緣故,這個母儀天下的女人嫉妒所有健康的嬰兒。她很少提那個孩子,甚至不曾告訴他那個孩子是男是女,名字為何。


    他唯一知道的,便是那孩子生在蓮花盛開的夏天。


    現在每當有大臣在王府做客,談起自家妻兒的時候,風步嘯的心思泰半會分到遠方那對母子身上。


    是男孩,他會親自教他兵法武藝,讓那個孩子能夠強大到足以保護他自己,也保護他想保護的人;他若是不願意涉足朝政,他也不會逼迫他,一切讓他自己做主。


    是女孩,他會傾盡所有去寵她,讓她過得比榕國任何一個女孩都要幸福。他找來一批年紀跟那孩子差不多的女孩,從小就由宮中專門的嬤嬤教導她們如何服侍小姐,縱然這些人也許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


    然而這一切可笑的行為,在昨天前全戛然而止。隻因為阮明梅告訴他,有起義軍包圍了之柔母子所在的樂坊,而她無力去救他們。


    如果無心,怎會有力?


    風步嘯突然意識到,是他對之柔母子過於關注,才讓他們一直處於危險的境地。他甚至懷疑那起義軍是不是阮明梅特意讓人引來,讓他清楚自己的地位,並且對太子更加順服的?


    如果他不再表現出對之柔母子的在乎,也許阮明梅會覺得他們不再是重要的人質,至少讓他們自己生活也比現在好。


    那麽,是該放手了。不是幾天、幾個月的不關注,而是十幾年,甚至一輩子的假裝不在乎。


    他聽到他們母子的最後一則消息,是阮明梅親臨王府帶給他的。


    “阿嘯,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孩子。”這是她的開場白,自打她被內定為太子妃至今,她就不再這麽稱呼他了。


    “皇後謬讚了,本王的孩子如何,皇後比本王清楚。”他說得風淡雲清,就如他這一個月來扮演的那樣,對此毫不在意。幾年的曆練下,他也不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逍遙王爺,而是學會了深沉和隱藏。


    阮明梅碰了個軟釘子,麵容僵了一下,很快又微笑道:“你知道你那孩子做了什麽?原本那些叛軍要進樂坊抓仆婦,她卻衝出來將藏身在櫃台下的女老板拽住,然後用大哭引來那些叛軍的注意,嘴裏還說她餓,想吃她娘做的什麽飯,這話把那個女老板氣得臉都紫了。”她細細觀察著風步嘯的臉色,“那些叛軍正為儲備糧食和煮飯的事情發愁,聽她這麽說哪裏肯放過那女老板,當下就把人帶走了。”


    風步嘯的手指在長袖遮掩下微微抽動了一下,很久很久之後,他才開口道:“是嗎?”


    那個孩子以後是福是禍,他無法確定,隻是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徹底地,忘記他們。隻希望老天憐他,能在他臨終之前再見他們一麵,哪怕隻有一麵。


    阮明梅的視線又在他臉上梭巡許久,最後才冷笑著道:“我忘了,你早就不關心她們了,不是嗎?”


    如此,三年後,已經在尼庵定居的易之柔母女,終於沒有再受到來自榕國皇宮的監視。


    不是不念,是害怕永遠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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