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洪傑在小廝的引領下離開,蘇滿娘才行至屏風後,來到黎川智床前,好笑道:「你啊,你弟妹都沒生病,單你被嚇到了。你可要早日好起來,免得被你弟妹們笑話。」


    黎川智強自打起精神:「讓母親擔憂了。」


    蘇滿娘為他掖了掖被角,溫聲道:「昨日下山時,我還曾埋怨你父親說,明明就還是有些危險的,萬一這麽一通下來,讓你們都受了驚、生了病該如何?!


    他卻說,是我太小看了你們,除了黎霜以外,你們一個也不會病倒。說完他還補充了一句,說可能這一次還會有一個人是例外,我昨天還在想這個人是誰呢,原是應在你身上。」


    說到這裏,蘇滿娘語氣略頓,「現在看來,這件事應是你們父親錯了,隻你也不要怪他,可能在他這個位置上,因為身邊危機四伏,所以也想要子嗣都學著他那般能夠早日應對危機,並習慣危機吧。」


    黎川智聽到這裏,卻表情微妙,他嘶啞開口:「母親您是說,昨天父親有對您說過,這一次可能還有一人是例外?!」


    蘇滿娘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還是點頭:「當時我感覺他說的應是雪姐兒或者忱哥兒,畢竟剩下的人裏麵,就他倆身子骨兒最弱。結果我剛才還去看過雪姐兒了,她今天隻是身體酸疼,有些疲憊。就連霜姐兒那邊,也隻是眼睛有些腫罷了。」


    當然,黎霜那邊的真實情況是,不僅有些腫,而根本就是腫得像是兩隻睜不開眼的小粉核桃。


    不過在她兄長麵前,她還是為霜姐兒留下幾分臉麵。


    隨後蘇滿娘又與黎川智聊了幾句,在臨離開前道:「你最近也要注意休息,好好養病。學堂那邊,我已經讓忱哥兒給你告了假。」


    忱哥兒今天也是腰酸背痛,原是請假一天也無妨,但他今早還是拖著酸痛至極的身子去了學堂,也不知他是哪裏來的毅力。


    黎川智點頭應下。


    等蘇滿娘離開以後,黎川智麵上本就稀少的表情越發變得稀無,就連眼神也變得有些空茫。


    他半倚在床上,一邊摩挲著被角,一邊尋思著父親昨日的話。


    父親昨日說,這一次可能還會有一個是例外。


    這個人,指的是他嗎?


    若是,那豈不是代表父親早就已經知曉……


    他垂下頭,看著身下溫暖厚實的被褥,一時眼神明明滅滅,直到竹西煎好藥回來,也沒有思考明白。


    「少爺,您該起床喝藥了。」


    黎川智看著竹西端在手中的藥碗,低聲詢問:「竹西,當你一件事不解,卻又不是很敢去探問,你會選擇問還是不問。」


    竹西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理所當然道:「當然是去問啊,不問就永遠不知道答案。再說,有些事也不是不去問,就可以當做不知道的。」


    「那萬一對方根本……」


    「萬一什麽?」竹西不解。


    黎川智緩緩垂下眼簾,搖頭低語:「不,沒有萬一。」


    言罷,他抿唇深呼吸一口氣,將藥碗接過,一飲而盡。等他放下藥碗後,眼底竟帶出幾絲赤紅:「你說的對。」


    「哎喲少爺,那藥還有些燙呢,這是燙到了吧,快喝點溫茶順順……」


    這一天,黎銳卿一直在外麵忙到很晚才歸府。


    當他按照慣例,先去前院書房時,就看到正披著一件輕薄鬥篷,筆直地站在書房院外陰影處的黎川智。


    今夜月華如練,大地銀白。


    黎川智站在書房外牆角的陰影處,一半身子隱於陰影,一半袍角露在月下,襯著他麵上的嚴肅,看起來竟似是要斷腕的壯士一般,頗為凝重。


    黎銳卿眉梢一挑,眼底閃過一抹趣味,開口:「怎麽現在還沒睡?」因為一天的公務勞累,他此時開口,聲音已經有些幹啞。


    黎川智的眼睫輕輕顫動了兩下。


    眼前的男人看起來精神奕奕,如果不是他的聲音幹啞狀況太過明顯,他根本發現不了他的疲累。


    這是一個意誌堅定,並且擅於偽裝的男人。


    隻要他不願意,沒有人能輕易發覺他的心中所想。


    黎川智再次為自己選擇踏出這一步而慶幸。


    見到黎銳卿後,守在書院外的護衛紛紛向他行禮問好。


    黎川智向前踏出兩步,走出陰影。他抬頭正視著黎銳卿,目光清冽:「父親,孩兒有事想與您詳講。」


    黎銳卿輕笑一聲,轉身步入書房小院。


    「進來吧。」


    漫不經心地聲音從院內傳來,似不好奇,也無甚所謂。


    黎川智深呼吸了兩口氣,又在原地踟躕了兩步,才轉身踏入黎銳卿的書房。


    當晚,沒人知曉兩人在書房中都談論了什麽,隻是有人注意到,當黎川智從書房出來後,他的眼角發紅,唇角帶著笑意,周身的氣勢也比進去時要和緩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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