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滿娘眼睫眨了眨,徐徐回神:「這桂花蓬蓬簇簇的一滿樹,不僅賞起來漂亮,還能製作糕點和釀酒,果真用途廣泛。」


    黎銳卿瞥她一眼:「騙子。」


    蘇滿娘怔了一下,淺淺側頭,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隻是想著這般清淡的百子酒,妾身不知再喝幾杯,才會致微醺的程度。」


    言罷,她看著黎銳卿翹起唇角,眼底湧動著意味深長的深意。


    黎銳卿的身子僵了僵,緩緩將岔開的雙腿合攏,交疊成二郎腿掩飾,雖然身體已經開始波動,但嘴上還在繼續探究:「還是騙人。」


    蘇滿娘嗔他一眼,有些無趣地收斂了笑,她看著紗窗外隱隱約約的圓月綽影,半晌低聲開口:「隻是想著,我這嫁入黎家也有五個月了,不知什麽時候能夠有身孕。」


    從今天這瓶桂花酒中,她似乎品到,黎母好像有些著急了。


    黎銳卿也已明了她的意思,安慰道:「隨緣就好,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蘇滿娘應了一聲,端起酒盞,小口小口地抿著。


    等到一小杯喝完,她伸手從旁邊糕點盤中掰了塊月餅咬了兩口,壓了壓喉間的酒氣,又給自己另倒了一杯,繼續小口啜飲。


    眼見蘇滿娘又沉寂了下去,一邊喝著桂花酒,一邊怔怔地發著呆,顯然思緒不知歪到了哪裏去,黎銳卿胸腔中的煩躁差點沒壓抑地住,他伸手奪過蘇滿娘手中的酒盞,平聲道:「你又在想什麽。」


    蘇滿娘抬眼,濕潤潤的眼睛怔怔地看著他,而後嘴巴一扁,便有水霧自眼底彌漫開來。


    「玉清。」


    「嗯。」


    「我有些想家了。」


    黎銳卿:……


    「又想家?!」


    他禁不住煩躁地踹了下椅子,很是不解:「我當初十二歲離家,獨自前往邊關,一待就是四年,才回家一次。待上沒到兩月,又回去邊關待了六年,我也沒有像你這樣戀家!你……」


    這才嫁進黎府五個月,想家想得把自己都想瘦了的姑娘,他真是聞所未聞。


    蘇滿娘的身子隨著那椅子的晃動聲晃了兩晃,而後嚶的一下哭出聲來。


    顯然還是醉了。


    黎銳卿:……


    他有些煩悶地捋了一把身後披散著的長發,上前將正嚶嚶哭泣的女子攔腰抱起,大踏步走到屏風後,放到床上。


    一邊解衣一邊道:「好了好了,乖聞筠別哭,不就是孩子嗎?給你給你都給你……」


    「嗚……」


    這一夜,黎銳卿一直將蘇滿娘折騰到沒有力氣哭泣為止。


    他看著身邊已經沉沉睡去的女子,撐起有些酸疼的身子,給她蓋好被子,又砰地一聲自己把自己摔回床上。


    蘇滿娘被這聲音驚擾,眉梢輕皺,黎銳卿卻沒有再上前安撫,而是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不得不說,今晚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床事,他又輕輕挪動了一下自己身上尤有餘韻顫栗的青紫身子,喉間忍不住發出一聲滿足的喟歎。


    然而,身體滿足了,胸腔中的那種不滿足卻沒有絲毫消散的痕跡,甚至因為見到蘇滿娘這般因為想家而想得不停哭泣的模樣,越發嚴重了。


    「你怎會這樣依戀蘇家?!」他忍不住輕聲低語。


    這種依戀,在他看來甚至已經到了不正常的地步。


    或者這種現象自早就有,隻是他一直以來沒有發覺罷了。


    現在想想,又哪裏有姑娘會生生因為戀家而將自己折騰瘦的呢。


    黎銳卿歎息一聲,閉上眼睛。


    他很清楚地知曉,他現在對蘇滿娘的心態有些失控。


    他並非是多麽愚笨的人,如果愚笨,當初在邊關時,他就不會被師父相中,收為徒弟,直至最後在師父死亡後,由他接手了鷹組,成為首領。


    隻是想想兩人成親前,他對蘇滿娘千叮嚀萬囑咐的條件,心底還是有一些猶疑。


    蘇滿娘是理智的,他知曉。


    他喜歡現在這樣的她,雖然他現在會因為她對自己的感情遠遠沒有對蘇家人的真誠並依戀而不滿和吃醋,但如果她對他生出感情,他真的能接受得了嗎?


    心態還會一如現在這般自在平穩嗎?


    關於這一點,黎銳卿自己也是不確定的。


    他起身撩開床帳,行至軟榻邊,緩緩躺在上麵,透著紗窗看著木棱窗外的明月,眸色深沉地思索起來。


    這廂,黎銳卿仰看中秋圓月時,思緒是混亂的,另一邊的京城中,康元帝看著天邊的中秋圓月,卻是壓抑並憤怒的。


    中秋佳節,人月兩團圓。


    自從他上一任皇後死了,她生下的唯一嫡子,在六年也被他尋了個理由廢掉了太子之位之後,他就隻覺得現在每年的中秋佳節都是天藍水清,父子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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