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著他媽媽進了房間。蕭喬爸媽的房間帶了一個很大的陽台,陽台上擺著木製的小圓桌和兩張木凳子。“坐。”蕭喬媽媽自己坐了下去,並示意假假坐下。“阿姨……”假假坐下,將兩手放於膝上,低頭不敢看她。“小雅……”蕭喬媽媽開口說的卻不是蕭喬。“阿姨你聽我解釋!昨晚譚雅……”假假忙道。“沒事。”蕭喬媽媽抬手打斷他,說:“ 小雅跟我說了。”假假一臉茫然看著她。“她說你很好,希望我接納你。”蕭喬媽媽看著他說。“……”假假徹底懵逼了。“說實話,剛知道你跟小喬的事,我是很憤怒的,不是生你的氣,生我自己的氣。是我對小喬的關心太少了,小喬從小其實比較害羞,很多事從來不跟別人說,自己心裏憋著,也是我跟你叔叔造成的,我們對不起他。我知道,不管我後來怎麽想辦法彌補,他心裏對我和你叔叔永遠會怨恨。”“阿姨,喬哥很愛你們的……”假假看著她說,“不怕跟您說,我跟了喬哥三年。他算是個很……無欲無求的人。他脾氣有時候很差,但他經常罵過之後,轉眼就把事情給忘了。所以跟他相處多了的人,都會很喜歡他,因為跟他一起不累,不需要轉彎抹角。他對很多事都看得開,但唯獨對你們,我知道你們……經常在電話裏吵架,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吵,但每次吵完,他心情都會差很久。你們對他影響很大。”蕭喬媽媽聽著假假說,眼眶一紅,低頭看著桌上的水杯良久,哽咽道:“他心裏是自卑。他一直覺得,我們不愛他。”假假抽了兩張紙巾遞過去。“他有個姐姐。”蕭喬媽媽說著,手放在桌子上,痛苦地支著額頭。“……我沒聽他說。”假假心不自覺提了起來。“因為她死了。連小喬自己都沒見過他姐姐。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他姐姐就死了。”蕭喬媽媽抹了抹臉,用力平穩著自己的語氣。“阿姨……”假假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我知道,小喬心裏其實是恨他這個沒見過麵的姐姐的。”蕭喬媽媽極痛苦地說道。“……怎麽會。”假假低聲問道。“因為在很多年的時間裏,我和你叔叔,將他當成了他姐姐的替代品。”蕭喬媽媽說著,又哽咽地停了下去。“替代品……”假假蹙眉。“你知道他姐姐是怎麽死的嗎。因為你叔叔酒駕,出了車禍。當時車裏隻有我們一家三口……我覺得……一定是老天懲罰我跟你叔叔,在那場事故中,我跟你叔叔都毫發無損,可是……小喬他姐姐,卻當場死亡。連給我們搶救的機會都沒有。那年……她才8歲。”蕭喬媽媽說著,痛苦地捂著臉。“所以你們將喬哥當成姐姐來養嗎……”假假總算明白為什麽蕭喬小時候的照片全是女孩子的裝扮了。“嗯……”蕭喬媽媽點頭,艱澀道:“他姐姐走了半年,我就懷孕了。我跟你叔叔,一直覺得,一定是他姐姐回來了,是老天給我們補償的機會。我們小心翼翼生怕再出意外,可是……沒想到生的是個男孩。當時我一度不能接受……我覺得不應該是這樣。”蕭喬媽媽頓了很久,說:“他姐姐走得太突然,我們怎麽都無法接受……心裏對她有太多的愧疚,如果不是你叔叔酒駕,她就不會離開我們。一直到現在,每每想到這事,我心裏就刀刮一樣疼……我覺得,我一定要補償她。所以……我把小喬當成他姐姐來養,穿他姐姐的衣服,玩他姐姐的玩具,喚他姐姐的小名……”“別說了……阿姨。”假假心疼得不願聽下去。蕭喬那麽驕傲的人,他是怎麽一直忍著活在別人的影子下的。假假知道,有時候,人越小,心裏反而想的越多,越敏感越脆弱。“後來……”蕭喬媽媽並未看假假,呆呆地自顧自地繼續說下去,眼中甚至有些茫然“在小喬十歲那年,那時候我們一家人已經去了英國。我跟你叔叔帶他去參加一場婚禮,將他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穿著碎花小裙……誰也沒想到……在那場婚禮上,發生了一件重大的女童綁架案……五名女童被罪犯帶走,其中……就包括小喬。那……那兩個犯人,是個變態!他們……當著幾名女童的麵,對一個女童施行了猥/褻……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或許是從犯良心發現,在主犯對那名女童施行猥/褻的過程中,從犯……突然持刀把主犯捅死了,當著其餘孩子的麵,連捅了數十刀……警察到現場的時候,血流了半個屋子,有主犯的血……還有那個被猥/褻的女童的血……後來那個女童還未送至醫院便死了。”“那喬哥……”假假心裏一陣抽痛,他緊緊握著拳,如果當時自己在,一定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小喬自那次回來之後,性情大變,他不再穿女孩的衣服,甚至看到女孩他就發抖。終日將自己關在房裏,不說話,我們帶他去看過醫生,沒事。一直這樣過了一年多。後來他上了初中,住校。他不愛說話,自閉。直到上初二,學校打電話給我們,說他有重度抑鬱症。我們後來才知道,他住校那段時間,酗酒了一年多。”“所以喬哥一直胃不好,就是因為這?”假假皺眉。“嗯……我們將他從學校接回來,請醫生給他治療,一直在家呆了兩年,但是他的情況越來越嚴重,直到有一天,他開始了自殺行為。我們忍痛將他送進了治療中心,做了兩個月的封閉治療。我不知道他在治療中心經曆了什麽,他出來的時候,叫了我們爸媽。那是綁架案後,他第一次叫我們。可是,我知道,自那以後,他徹底在心裏築起了一道牆,他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但是,他其實,心裏對任何事情都很冷漠。尤其是對我跟你叔叔……而且我知道,一直到幾年前,他的抑鬱症都沒有好。他一直在吃藥。”“他這兩年沒吃。以後我也不會再讓他碰。我會愛他,我不會將他當成替代品,如果有人傷害他,我會跟那人拚命。”假假說著,拿手背擦了擦眼睛。蕭喬媽媽安靜了許久,說:“我現在明白小雅為什麽替你說話,讓我接納你了。你……確實改變了他。可能他從你身上體會到了被愛的感覺,甚至這種感覺,遠遠超過我跟他爸爸給他的。你……很好。”“那阿姨,你把他交給我吧!相信我……我很愛他。”假假說得異常堅定。“謝謝你,小真。阿姨也很喜歡你。希望你們幸福。”蕭喬媽媽伸手,輕輕放在假假手背上,她知道,即使不跟假假,以蕭喬的那些經曆來看,他最終也不會跟女人結婚。“阿姨……謝謝。”假假激動得手有些發抖。蕭喬媽媽的話,意味著,他與蕭喬最高的一座山翻過去了。“好了,別哭。我們下去吧,等下小喬還以為我怎麽你了呢!”蕭喬媽媽擦了擦眼睛,又道:“今晚我跟你說的事……”“隻要喬哥不說,我一定不會提起。”假假保證道。“你叔叔也還不知道你們的事,我會想辦法跟他好好說一下。”蕭喬媽媽看著假假道。“謝謝阿姨。”假假知道,一般家裏的事,男人多半拗不過女人。當晚,蕭喬媽媽下廚做了一大桌的菜。上了菜,四人入座。“阿姨,今晚的湯很好喝,是什麽呀?”假假溜了一大口湯,問道。“牛鞭。”蕭喬媽媽說。“……”蕭喬。三天後,迎來了一家人的第一個除夕夜。c市是個小城市,對禁煙花爆竹不太嚴,甚至可以說是不禁。當晚,五顏六色的煙花照亮了整個c市的天空。金光閃閃的大球在天空爆開,重疊在一起,假假側頭,光忽明忽暗地印著蕭喬的臉,這是他與蕭喬過的第四個除夕夜。四人坐在客廳守著春晚,其實都不看,就隻是讓電視開著而已,畢竟春晚的背景樂已然成為了一家人除夕夜團座的一部分。假假也跟著別人玩集福,眼看著開獎時間快到了,他差了一個敬業福。他知道蕭喬早早就集夠了,於是暗戳戳地拿蕭喬的手機將敬業福送給了自己。接近十二點的時候,春晚開始倒計時,假假聽著電視了一群人在念,十、九、八、七……他看看蕭喬,又看看蕭喬爸媽,眼眶一熱,這一年,對他來說,是一次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