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一年,他甚至開始覺得這份秘書工作對她而言有些大材小用,曾經想過要把她擺到其它部門更重要的位置,但這想法在心裏繞來繞去,最後卻還是將她留下,基於某種私心,他並不想將她讓給其它人。或許公私不分,正可以用在他愈來愈倚重她的情形上。


    「那我先出去了。喜帖的部分需要我幫您聯絡婚顧公司嗎?」


    「好,麻煩你。」


    她接過喜帖,走出總經理室。輕掩上門,笑容緩緩自唇邊隱沒。


    空氣中還彌漫著濃鬱的咖啡香,從鼻腔竄入心扉,卻成了一股說不出的酸澀……


    拿起筆,她從桌曆上再劃掉一天,把那張喜帖擺在桌邊,倒數著他的婚期,與自己離開的日子。


    輕啜一口咖啡,她想或許也該戒掉這滋味了,真的……


    好苦。


    「所以我不是旱就跟你說了,去跟他告白,感情這種事悶在心裏不會生利息,隻會發黴腐爛,流膿生蛆,讓自己生病。」


    夜晚,寒風徐拂的公園裏,一名戴著貼鑽毛線帽,穿著白色運動服,長相清俊斯文的男人坐在鋪著大方巾的長椅上,正伸出十根修長手指,在路燈下帶著一臉得意的表情檢視自己白天剛做完保養的閃亮指甲。


    他一舉一動宛如貴族般優雅,出口的話卻讓人作嘔,幸虧韋倩琳早已習慣他的「言行不一」,聞言隻是笑一笑。


    「我是他的秘書。」她摸摸狗兒的頭,拿出報紙,帶點無奈地強調。當初是她自己選擇了這個不能愛上他,又肯定會被他拒絕的身分,如今哪有資格去對他告白,不用說就知道會有什麽結果了。


    「所以,在他開開心心抱著別的女人慶祝的時候,你就隻能一個人蹲在這裏喂狗,撿狗大便。」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斜睨一眼蹲在地上的「傻妹」,同情又不屑她這種畏首畏尾的感情態度。


    這男人叫陳兆緯,原本住在韋倩琳租屋處的隔壁,經常碰麵又聊得來,兩人當了快三年的鄰居,漸漸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前幾個月前他搬去與愛人同誌同居,因為也在鄰近社區,所以偶爾還是會在運動時碰到麵,聊聊彼此近況。


    韋倩琳把他當成好兄弟、好姊妹,什麽事情都會跟他說,暗戀上司的事也不例外。陳兆緯經常勸她別把愛情藏在心底,偏偏她那顆腦袋屢勸不聽,讓他替她感到不舍又不值,不懂她既然得不到,幹麽也不幹脆換個目標,談場不會害人長皺紋的戀愛,白自在一個男人身上浪費了幾年寶貴時間多劃不來。


    「那並不是‘別的女人’,是他的未婚妻。」她苦笑,把卷起的報紙放進另一個紙袋裏,起身走向長椅。「而且我這可是在幫你遛狗。」


    「非常感激,順便聲明,它不是我養的狗。」他往那隻流口水的動物一比,搖搖手指。要不是因為他的情人出國,他才不想負責這種麻煩事,牽著這隻渾身是毛的大家夥,害他都不能優雅的跑步,還得帶著一包工具幫它「善後」,一點都不時尚,幸虧有這個「傻妹」自告奮勇來隋它玩。


    「他的不就是你的?」她摸著在腳邊磨蹭撒嬌的大狗,覺得它又暖又可愛。


    「所以你才那麽盡心盡力的幫他籌備這場婚禮?」他嗤之以鼻地冷笑。


    好友的每個「所以」都帶著挖苦,不是一針見血,而是刀刀見骨的砍中她內心的痛處,讓她愈來愈難在寒風中維持笑容。


    「愛並不是非要占有不可,看到心愛的人過得好,也是一種幸福。」她仰頭一歎。


    她承認自己愛得很窩囊,但看到那男人快樂的笑容,她又覺得這麽做是對的、值得的……半年來她總是這麽安慰自己,熬過了每一天看著他和女友甜蜜恩愛的日子,一次次消滅內心那些邪惡的妒意,重複麻痹心痛,直到今日,她都要佩服起自己的忍耐功力了。


    其實啊,她也不是沒想過要鼓起勇氣去告白,但就在她準備再準備,掙紮八千遍,決定賭上工作去向他示愛的前一天,他就難掩喜悅地透露出對另一個女人的好感,還慎重其事地詢問她——「送花告白會不會很老套?」


    「不,不會……她喜歡你,一定也會喜歡你送的花。」


    那天說完這些話,她還幫他訂了一大束花,腦袋裏幾乎一片空白,回家慘哭了一夜。而後「告白」這件事,便成了她心中永遠不可能說出口的痛,一直掩藏到今天。


    「噢天啊,記得在履曆表上注明擅長‘自我催眠’和‘把老板的快樂建築在自己的痛苦上’,下個老板肯定會愛你的。」他誇張地拍額捧心,覺得她自欺欺人的程度已經修練到一種出神入化的境界。每次看到這種傻到不知道自己有多笨的女人,他就慶幸自己愛的是男人。


    她沒好氣地瞅著他,拉起他的手——


    「喏,你的狗屎。」她把那包「塞」往他手中一放,不理他驚悚的表情,轉身跑步回家。


    「喂——在他結婚前你都還有機會~~」


    她揚手揮了揮,沒回頭地繼續往前跑,把背後的聲音遠遠拋開,也像要甩掉那個充滿希望的字眼……


    機會?


    嗬,那種東西,她早就死心了。除非她想當一個破壞別人姻緣的第三者,否則這輩子,他們之間就隻剩下一個多月後分道揚鑣的命運。


    她奮力跑著,下定決心似地往前衝刺,又喘又累地叮嚀自己……


    下次麵試,她絕不會再答應那種莫名其妙的條件!


    隔日,韋倩琳比平時更早進公司,因為前一晚居然亂七幾糟地夢到她老板與未婚妻你儂我儂、卿卿我我的「限製級」畫麵,害她早早驚醒,索性花了更多時間做早餐,提前進辦公室。


    八點二十分,倪光爵依然準時無誤地走進辦公室,停在她桌邊。


    「早。」


    「早安,倪——」


    嘔!保溫瓶放到桌麵的力道,至少比平常多了兩倍,把旁邊小盆栽裏的葉子都震晃了一下。


    「謝、謝謝……早餐。」她遞上保鮮盒。仔細一看,今日他臉上非但沒有約會後的春風笑容,反而一臉寒意懾人,眼中有著睡眠不足的血絲,看來有幾分猙獰。


    「抱歉,今天我沒什麽胃口。」他留下這句話和咖啡,逕自走進總經理室。


    她打開香味四溢的咖啡,一口也沒喝,隻是一味望向旁邊的辦公室,猜想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心情看來差到不行。


    咬了一口金黃香酥的特製法式吐司,她便放下早餐,蓋上保鮮盒,和他一樣沒胃口。


    十分鍾後,她按例走進總經理室向上司報告一日行程。


    他安靜聆聽,沒有發問,麵無表情。


    她忍著說不出口的擔心,頻頻分心打量他冷凝的麵容,棱線分明的輪廓就像用冰磚鑿出來的雕像,英武俊凜卻不帶半點生氣,遞出文件時順便送上他幾日前交代的名單。


    「總經理,這是擬好的宴客名單,請你過目。」


    黑眸一掃,他冷睇那份擺在桌前的婚宴名單,結霜麵孔微微震顫,仿佛剛忍下一股暗潮洶湧的情緒,動手把它從一疊文件中剔除,直接退回給她。


    「不用了。」


    「……?」她太專心看他,一時反應不及。


    「我不結婚了,幫我取消所有跟婚禮有關的事項。立刻!」他冷冷地下令,最後兩字卻似咬牙切齒地強調。


    「啊?!為什麽?」她聽懂了卻還是反應不過來,懷疑自己是否還沒睡醒,因為沒喝他的咖啡就神智不清,產生這種荒唐的幻想情節。


    「因為我沒辦法跟那個女人結婚。」他鏗鏘有力的重申這個指令,青筋在握緊的手背浮動,表情因極力隱忍而摻入一絲扭曲。


    她胸口一窒,看見他陰鬱的眼中有著明顯的憤怒與痛苦,把那些盤根錯節的血絲映照得更加鮮紅,下顎用力咬緊,頰邊跳動的肌肉說明他正承受著何等巨大的負麵情緒與壓抑……


    「……是,我馬上去辦。」她想追問,卻不舍逼他更痛。不管刺傷他的原因為何,她都不該在此時觸動他的傷口。


    更重要的……是她根本沒有權利過問。身為一個暗戀上司的秘書,她隻能皺著眉,揪著心,坐在椅子上為那個男人難過、擔憂。


    望著手中的宴客名單,韋倩琳不難猜測他的情緒肯定與未婚妻有關,可是怎麽才過了一夜,他們就突然鬧得這麽凶,甚至要「悔婚」?!依他謹慎的個性和對心愛之人的包容力,應該不可能做出這麽魯莽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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