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幽幽的眸光望得她心上一陣窒痛,可她很快收回目光不再多看,望向顧隱,「顧總管,我可以自己回都城,你無須隨行。」


    「除了隨行保護夫人,屬下此次到都城,另有要事要辦。」顧隱那張剛毅的臉龐仍麵無表情。「時辰不早,請夫人上馬。」


    莫雨澄不再多說,她身著一身墨色勁裝,驅策著膀下的棕馬離開別苑,往北方的都城急馳而去,顧隱緊緊跟在她身後。


    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著路,入夜之後,見她似無意停下,顧隱策馬上前勸道:「夫人,就算您不累,馬兒也需要休息。」


    她這才停下來,轉入附近的一處鎮上,找了家客棧下榻休息。


    此刻她歸心似箭,若是能夠,她恨不得就這樣一路跑回都城,用過膳及梳洗後,她躺在榻上仍毫無睡意,她已兩夜未曾闡眼,一閉上眼,她就會看見父兄渾身是血的慘況,以及莫家上下滿門的屍首。


    她知道,即使此刻趕回去也挽回不了他們的性命,但身為莫家僅存的人,她不能不回去奔喪,不能讓父兄親人的墳孤零零的無人祭拜。


    長夜漫漫,滿心哀慟令她無法成眠,睜著眼到天明。


    天一亮,草草吃完早膳,出發後她仍一路策馬急奔,騎在馬上的身子,因多日未眠而暈眩的微晃了下,她強忍著不適,繼續趕路,半晌之後,她感覺昏沉沉的,視線越來越模糊,韁繩頓時從手中鬆開,整個人無力歪斜從馬背上往下墜。


    一直注意著她的顧隱迅速躍下馬,飛撲上前及時摟住她即將落地的身子,兩人在地上滾了一圈。


    「你沒事吧?」


    她睜開眼,看見近在眼前的那張臉孔,瞬間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氣味,她怔了怔,下一瞬語帶惱怒的喊道:「你是夜離?放開我!」她推開他,搖搖晃晃的爬起。


    「夫人,屬下是顧隱。」他也跟著站起身,麵無表情的道,卻仍注意著她,隨時可出手扶持。


    她下意識的關向他左手的虎口,那裏不見那顆鮮紅的朱砂痣,抬首再望他一眼,她不發一語的跨上馬鞍。


    「夫人,您累了,休息一下吧。」


    「我不累。」她此時一心隻想盡快趕回都城。


    「夫人臉色很差,若再不歇著,途中倒下隻怕會更耽誤時間。」


    沉默須臾,她默默再下了馬,牽著馬走到官道旁,將馬掛在旁邊一株樹下後,她坐下倚著樹幹合眼休息。


    「夫人,喝口水。」顧隱遞了水囊給她。


    遲疑了下,她接過水囊,飲完後眼皮忽然沉重起來,抵擋不了突來的睡意,她雙眼一暗,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顧隱解下身上的墨色大鼈,輕輕蓋在她身上,他靜靜的守在她身邊,低垂的眸光瞬也不瞬的凝望著她,長聽掩住了他眸中翻湧的思緒。


    三日末眠的莫雨澄直到日落時分才悠然轉醒。


    「這麽晚了!」她沒想到自己這一睡竟睡了這麽久,「顧總管,你怎麽不叫醒我?」


    「屬下看夫人睡得很沉,所以不敢打擾。」他剛毅的麵容上如往常般不見任何表情。


    她也不再追究,急忙跨上馬,一路策馬奔馳,直到滿天星辰,弦月高懸時,分,


    才停下來。錯過了城鎮村落,兩人隻好在一處荒野之處休憩,顧隱生起篝火,取出隨身攜帶的幹糧和飲水分了一半給她。


    兩人默默吃完,她抬首朝顧隱說道:「你睡吧,我今日已睡了大半日,我來守夜。」


    「嗯。」顧隱沒有反對,在篝火裏添加了些方才找來的幹柴,然後盤腿坐在樹下,輕閉上眼。


    莫雨澄以為不會再有睡意,不料,沒多久一陣濃濃的睡意便襲來,她勉強想撐起眼皮,但終究抵不住困倦,不知不覺的閉上眼。


    她睡著後,顧隱緩緩睜開眼悄然走過去,伸指輕撫著她那張透著蒼白疲憊的臉龐。


    好一會後,他在她身畔坐下,舒臂摟著她的肩,讓她靠向自己。


    「好好睡吧。」如樂音般悅耳的嗓音低喃的對她說著,垂下的眼眸隱隱泄出一抹柔色。


    白天趕路,夜裏休息,莫雨澄總是在用完膳不久便有倦意,不再無法入眠,如此一路快馬急馳,終於在出發後第九日抵達都城。


    入城前,她戴上玉露交給她的那張人皮麵具,易容成一名麵目平凡的男子。


    與顧隱兩人牽著馬,走進都城後,她停下腳步,頭也不回的說:「你走吧,夜離,不要再跟著我了。」


    「我不是……」


    「你以為你遮去了那顆朱砂痣,我便認不出你了嗎?即使你扮得再像顧隱,你的眼睛也沒辦法騙人。」不會再有人擁有像他那雙星子般燦亮的眼眸,即使他刻意掩飾也無法完全掩住他眸中的光彩。


    沉默片刻,他啟口問:「你是何時發覺的?」


    「第二日。」第一天跟著她起程的人確實是顧隱,但翌日他撲上來救墜馬的她時,那熟悉的懷抱和氣息令她發覺到了異樣,她還知道她之所以能夜夜安眠,是他在她的飲食和茶水裏動了手腳。


    「我也想去吊唁嶽父他們。」他語氣微沉。


    「不必了。」她漠然的一口拒絕,牽著馬往莫府的方向而去。


    來到莫府,她看見門楣上原本書著「莫府」的牌區,竟被換成了「陳府」。


    她站在門前死死的瞪著「陳府」那兩個字。


    莫家眾人死絕,竟然連宅子也保不住,她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再也抑不住滿心的悲憤,她不能容忍別人占了她的家!莫雨澄上前奮力的拍打著那扇朱紅色的大門。


    「開門、開門!」


    聽見拍門聲,出來開門的一名家丁抬眼打量了下她,「你找誰?」


    「這裏為何會變成陳府?」她怒目質問。


    「莫家被抄家後,這府邸便被我家老爺向官府買下了,這事街坊鄰居皆知,你是誰呀?」那名家丁瞅著她不客氣的問。


    「我是……」莫雨澄正要開口,忽然有人扯住了她。


    她回頭一看,發現竟是聞人尹。


    「跟我來。」聞人尹不由分說將她一路拉離莫府。


    「侯爺,你要帶我去哪?」


    「先到我府裏去。」他搜著她,將她帶回到他在都城暫時落腳的一座府邸,進了屋放開她後,他一開口便叨念,「嫂子,你就這麽跑到原來的莫家宅邸去,你是怕旁人不曉得你還活著嗎?」


    他沒像莫雨澄那樣快馬加鞭的趕路,因此雖較她早出發,仍是在昨天日落時分才抵達都城,方才一出門便遇見師兄,師兄一見他,隨即要他到莫府帶回莫雨澄。


    「我現在這模樣,不會有人認出我來。」


    「你以為臉上戴著人皮麵具就萬無一失?你突然跑到陳府去問莫府的事,會惹來旁人對你起疑。」


    方才看見莫府的橫區換成陳府,她確實是有些激動,但她還不至於貿然泄露自個的身分。


    「我隻是想打聽我父兄他們葬於何處。」


    「這件事我會派人幫你打聽,莫府已易主,你不能回去了,你暫且在這裏住下,等打聽到消息再告訴你。」


    「侯爺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不方便住在此處。」她轉身要走,不願再與夜離有太多牽扯。


    聞人尹急忙攔下她,「欸,你不理我師兄,難道也不理我嗎?我可沒有得罪你。若你是不想見我那不成材的師兄,你盡管放心,他沒住在這兒,他回夜府去了。」見她這副冷然的模樣,他忍不住心忖,看來師兄這回可要慘了,嫂子似乎真的惱了師兄,不想再見他。


    雖然方才師兄沒多說,隻說她為了莫家上下的死而不諒解他,在與他使性子,但他想其中內情必定沒有師兄說得那麽單純,嫂子一看就知不是會胡亂使性子的那種女子,師兄定然還做了什麽事,才令她如此憤怒。


    見她還是想離開,聞人尹趕緊再勸,「你就安心住下吧,我保證絕不讓師兄來打擾你,我這就差人去打探莫家一門埋在何處,再命人幫你準備香燭,讓你去吊唁祭拜。」


    說完,他立刻喚來家仆,派一人出去打探,一人出去購置香燭素果。


    「嫂子,你先到廂房歇著,等他們回來我就通知你。」


    心忖應該很快會有消息,莫雨澄也沒再反對,便跟著一名侍婢走向後方的廂房。


    出去打探的家仆很快帶回了消息,聞人尹聽了卻麵露為難之色,詢問一旁扮成他護衛的牧晨瑞。


    「晨瑞,你看這事我要老實告訴嫂子嗎?」


    沉吟了下,牧晨瑞才說道:「不如問問夜大哥的意思。」


    「說起師兄,怎麽從剛剛起就沒見到人?」聞人尹抬頭,四處找不著夜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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