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四娘一邊跟著李氏往家走,一邊用袖子不斷捂著嘴巴。十歲的姑娘已經知道羞恥,自家親娘借錢不成把怨氣都撒到自己和大姐婆家身上,須知人家也沒有那個義務來必須幫襯你,更何況十兩銀子足夠一家人兩個月的吃喝嚼用,哪裏是說借就這麽好借的。


    自家大姐嫁給姐夫之後,日子雖過的衣食無憂,但卻也不是什麽大富之家。進門半年,還未有身孕,腳跟還未站穩,李氏這麽一鬧,大姐還不知會受到婆婆怎麽搓磨。


    話說李氏回到家怒氣衝衝,二娘與三娘見親娘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也不敢問,二娘接過五兒哄著睡覺去了,三娘扭頭躲去灶間做午飯去,四娘怕再往槍口上撞,自家往灶間與三娘燒火。


    三娘早就瞅見四娘腫起的嘴和衣襟上一片血汙,已經幹了,在粗布麻衣上一片暗褐色的印子。歎了口氣,從灶下取了一把草木灰,幫四娘敷在傷口上。


    窮家沒有銀錢買傷藥的時候便用草木灰,粗粗的一糊過幾日就好了。


    「四娘,上衣快脫下放水盆裏打水泡著,時間久了不洗就洗不掉了。你也別難受,定是娘心裏不好受,過些日子咱們去京城見到爹就好了。」三娘邊揉麵邊絮叨著寬四娘的心。


    四娘依舊是一副木木的表情,她從心眼裏覺得估計李氏還沒消停,去京城的路費十兩銀子還沒著落,李氏還在不停算計著從哪裏弄銀子去。即便是去了京城,見到了自己的親爹,又能怎樣。


    自家從來也沒有在親爹親娘那裏尋得一點慰藉,若是沒有大姐,自己剛生下來沒幾個月估計就被餓死了。家裏女兒多,黃大娘因頭一個孩子,是享受過初為人父母時的那份喜悅和關愛的。二娘三娘是少見的雙生姐妹,也被稀罕了一段時日。隻有自己,生下來見又是個丫頭,爹一眼未瞧便甩手去了書房,李氏更是破口大罵「怎的又是個賠錢貨!」


    小小的黃四娘一邊燒火一邊在心裏默默流淚,如今有了五兒弟弟,娘隻嫌自己是個吃幹飯費糧食的,成日裏除了對著弟弟還有一點笑模樣,每當看到自己眼裏都是冷嗖嗖的嫌棄的眼光。


    秋日的中午還是暖和的,黃四娘剛把自己那件血汙的上衣搓完擰幹搭在晾衣服的麻繩上,就聽見有把尖細的嗓音在自家大門口問:「可是黃有才進士家?聽說你家老爺已經是進士了,過不了多久授了官李娘子也算是誥命夫人了,快讓我看看誥命夫人長什麽模樣。」


    李氏從屋裏探出頭來,看到來人臉上露出一個笑模樣:「原是王嬸嬸,哪陣風把你刮來了,快快進來,我與你泡杯熱茶吃。」


    近些天好不容易有個會說話的來巴結自己,李氏心裏樂開了花,還是這個王家嬸嬸走過的路多,聽說連府城那些大戶人家也是經常去得的,必定是個有見識的人,這不,知道自己相公馬上就要當官了,趕緊的過來趁趁熱灶。


    四娘認得這個婆子,楊城有名的王牙婆,隔壁花丫頭便是被這王牙婆買走的。聽說王牙婆平日裏走家串戶的做些買賣,哪家有待出門子的姑娘,哪家有過不下去想急用錢的,她都能拉個線。因她手裏賣出的姑娘都臉靚條順,不少都被遠遠的賣去了那髒地界兒。


    四娘心裏一個哆嗦,娘莫不是要賣了我?!


    四娘悄悄的溜達到堂屋的牆根下,想聽聽王牙婆和李氏說了些什麽,奈何王牙婆壓低了聲音,除了一兩句偶漏出來的尖尖的笑聲兒,什麽都聽不真切。


    一頓飯功夫,李氏起身把王牙婆往外送。王牙婆看見牆根下站的瘦小的黃四娘露出一個笑「四娘也眼看是大姑娘了,可憐見的你娘也不給你裁件鮮亮衣裳,虧了這小娘子的好麵貌。」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勾起四娘尖尖的下巴頦兒,打量貨物一般的眼神打量四娘。


    四娘雖整日裏吃不飽,但卻生了個伶伶俐俐的好相貌。一雙上挑的鳳眼,眼尾一顆小紅痣,懸膽似的瓊鼻,隻除了營養不足所以生了一頭幹枯發黃的頭發。雖說嘴上有傷,還糊了一把黑乎乎的草木灰,假使好好調理調理等這丫頭長開骨肉勻停也是個小美人兒。


    王牙婆覺得四娘這樣的樣貌送到府城裏至少能賣得個百十兩銀子,那李氏正急著用錢,隨意許她二十兩她便有五分意動,待後日再過來兩趟,不怕她不答應。


    四娘心裏一片冰涼,好似三九天掉進了冰窟窿,小腿肚子不住的打顫。不行,假若被李氏把自己賣給了王牙婆,那自己這輩子都會陷入那爛泥地,再也不能翻身,得想個法子,絕了李氏的念頭。


    四娘在家裏待不住,火急火燎的跑去街上,她得盡快,娘急著進京找爹,急著去享受一把成為官夫人的快感,到時候把自己賣出去是早晚的事兒。


    可是能找誰呢,大姐婆家剛被李氏大鬧了一場,大娘婆婆心裏不好受是決計不會拿這個錢出來的。別的人非親非故,怎會拿出十兩銀子給李氏用。


    四娘胡亂走著一抬頭看走到了銅錢胡同,胡同口一個胖小子正在嗚嗚的哭,這胖小子偏四娘也認識。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一個小夥伴,與四娘同歲名叫何思道的,因這兩年漸漸大了,知道男女有別,便不經常在一起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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