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大伯名叫何旺,今年三十有五的年紀。何家一門在楊城也是人口眾多,大大小小姻親遍布楊城。本本份份的人家,娶妻王氏,性子溫柔爽利。兩人婚後恩愛和美,先後生育了何思遠與何思道兩個兒子。


    大兒生下來見風似的長,小牛犢子一般的體格兒,大氣又爽朗,最是踏實懂事。因隔了七年才有了個小兒子,小兒相貌長得像王氏,又打小是個愛撒嬌萬事不過心的性子,一家人都寵著。反正家裏衣食無憂,大兒又是個有擔當能操心的人,就讓小兒喜喜樂樂過一輩子便罷。誰知到了如今,天塌了一般。


    黃四娘因自小跟自家何思道在一起玩耍,何旺兩口子深知四娘爹娘是個什麽樣的人。黃有才是個酸儒生,張口閉口之乎者也,兩耳不聞窗外事。李氏是個尖酸刻薄的性子,上麵一溜煙生的全是丫頭片子,從來都是大的帶小的,一個拉扯一個帶大的,不管不問,全當天生地養自個兒就能長大。


    他家大娘子出嫁,張口就是五十兩銀子的聘禮,也不顧女兒嫁出去婆家會不會給好臉子。二娘和三娘因正能幹長得也算漂亮,李氏還想再從這倆女兒身上婚嫁時候再撈一把銀子,平日也並不怎麽打罵。隻有這四娘,野草似的,叫黃大娘看護著,自己機伶懂眼色,倒也長到了十歲。


    隻是如今李氏急用銀子終於把主意打到了四娘身上,竟然打算把個好好的閨女賣給王牙婆,可憐見的四娘走投無路正好聽見何家大兒這事,跪在地上哭求何旺和何師爺兩人把自己從李氏手裏買回來,她願意替何思遠守著,把何家兩口子當成親爹娘待。


    黃四娘也算是何旺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娘子從小便很有自尊心,並不因為爹娘不管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即便有時餓得狠了,何旺妻子王氏看不下去塞些吃食給她她也推過幾推,實在推不過去才拿下。因常受到何家接濟,在外便經常看顧著自家那懵懂單純的小兒子,何思道受到別家孩子欺負黃四娘隻要遇到便狠狠罵回去,是個知恩圖報的好孩子。


    要說黃四娘這孩子來給自己大兒子守著,何家兩口子是願意的,隻是她那娘李氏有些難纏,何況她爹黃有才聽說中了進士,此事還得何師爺去從中周旋。


    何師爺看大哥何旺對黃四娘滿意,便捋了把自己山羊似的胡子說:「罷了,此事並不難辦,我已有計較。由我出麵,我去黃家走一趟,總幫你把此事敲定。」


    四娘看此事已經基本成了,自己不用再被賣到煙花之地,長出一口氣,仿佛終於掙開了喉嚨上緊緊扼住的一把大手,雙腿一軟,瞬時暈厥過去。


    黃四娘醒來的時候躺在何家的西屋,軟軟的床鋪,寬大的床幔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好料子。


    堂屋傳來何思道的娘王氏軟軟帶點沙啞的嗓音:「如此說來,事情已經辦成,那婚書李氏也已經簽了?」


    「娘子放心吧,此事二弟已經談好了,給了李氏二十五兩銀子。怕她之後再來鬧,趕忙帶她去衙門簽了婚書,四娘從此以後就是我何家人了。」


    「四娘也是可憐,都是十歲的大姑娘了,瘦的一把骨頭。老爺不知道,輕飄飄的,我打地上把她一抱起來就知這丫頭平日裏過的什麽日子。那李氏哪裏堪為人母,自己的親骨肉,不聞不問,非打即罵,這麽稀罕人的孩子,她竟還想給賣到煙花之地,簡直不是人!」王氏說起來就是兩眼淚,自己生了倆兒子,看見別家嬌嬌的閨女也是眼饞,四娘長得好看又乖的不行,這是心疼著呢。


    黃四娘躺在床上,兩隻眼睛盛著兩大包眼淚,撲簌簌的落到枕頭上。何家竟然是簽了婚書,並不是把自己買斷,自己也不是何家的奴婢,仍然是堂堂正正的良民,比她預想的要好了太多。


    四娘並不知何師爺是如何與李氏談的,何師爺畢竟在官場上混了這些年,張口就對李氏說:「熄了你那賣閨女的心,你家黃有才說是中了進士,你這邊把那四娘賣進煙花柳巷,傳出去黃有才遭人彈劾,自家親爹娘把女兒賣出做妓,別說做官,連功名也都能給你擼了去!」


    李氏並無見識,嚇得直嚎:「這可如何是好,沒有銀子,我如何帶著這倆女兒和我兒子進京,莫不是要討飯去!」


    何師爺見李氏一句話就唬住了,不慌不忙的對李氏說:「我這裏倒有個法子解了你這難題。我家大侄子便是何旺家大兒何思遠為國捐軀身死消息傳來,我大嫂想給我那大侄子找個媳婦,過年過節好給我那苦命的侄子燒個紙上個墳,平日裏當閨女養著的。你若願意,我這裏婚書你來簽了。」


    「不知何家願出多少銀子?可知我這一趟進京需要不少盤纏,銀子少了我可不願意。」李氏並不管四娘是去守寡還是為奴為婢,隻要銀子到手,管那礙眼的丫頭去哪裏。


    何師爺心裏鄙夷之極,麵上也並不表露:「二十五兩銀子,你要不願我這就別處去再尋。」


    「願意願意,婚書在哪裏,我這就摁手印兒。」李氏一聽比王牙婆出得價還高出五兩銀子哪裏不願意,隻怕何家後悔了,到手的銀子飛了她可到哪裏再去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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