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來?進城做何事?」楊城已經很久沒見過生麵孔了。


    何思遠掏出腰牌,遞給那人。守門人看了一眼慌忙的站直,行了個禮。


    「小的眼拙,不知將軍來楊城有何事?」


    「尋親,楊城乃是我的故裏。」幾個字沉甸甸仿佛從牙縫裏擠出來。


    「將軍,楊城瘟疫剛剛過去,還請將軍小心。」守門人把腰牌還給何思遠。


    尋親,楊城的人都快死完了,能不能尋得到還是兩說哦……


    何思遠牽著馬,一步步走在楊城的街道上。往日最熱鬧的街道,商鋪大門緊閉,門前的旗幟破舊不堪。閉上眼睛仿佛還能回憶起之前的人潮如織的景象,如今卻一片荒涼。


    街上稀稀拉拉基本沒有人影,偶爾有一兩個掩著麵的低頭匆匆走過。餘光看到有生人走在大街上,仿佛受驚的兔子一般,逃也似的鑽進了小巷裏。


    近鄉情更怯,何思遠終於理解了這句話。站在家的巷子口,許久都沒有前進一步。


    一陣拐杖的篤篤聲從身後傳來,而後是一聲蒼老的呼喚:「思遠?」


    何思遠回過頭,任他在戰場殺人無數,也不禁後退了一步。


    巷口一個背彎得極厲害的男人,佝僂著扶著拐杖,臉上密密麻麻滿是坑坑窪窪。不知是怎麽留下的傷疤,仿佛一張臉被大火燒過,扭曲的拚在一起。


    「可是思遠侄兒?你不是死在青峰山斷崖了?莫不是我眼花?」


    從那把嘶啞的聲音裏何思遠漸漸感到一絲熟悉,他試探著喊了一聲:「堂叔?」


    來人正是何師爺,隻是不知為何成了如今的模樣,分明年紀比爹還要小幾歲啊。


    「是我,好孩子,你真的沒死?你爹娘若是知道了,該有多高興啊!」何師爺伸出手想要去拍一拍何思遠的肩膀,忽的看到自己滿手的傷疤,又慢慢把手放下。


    「堂叔,如何您成了這樣?我爹娘……」話到嘴邊,哽咽了喉。


    「好孩子,嚇到你了吧,莫怕。我這已經是命大,僥幸從閻王爺手裏撿了一條命回來。那瘟疫極是可怕,先是高熱,然後滿身都起滿了可怖的水泡。許多人都死了,我也不知是怎麽活下來的,好了便成了這樣。」何師爺已經算是幸運,至少還活著。許多人家,都是全部死絕,人間地獄一般的景象啊,不敢回想。


    何思遠忽然明白了在街上遇到的幾個人為何都掩麵而行,瘟疫即便沒有把人殺死,留下的後遺症也足夠摧毀一個人。


    何思遠扶著何師爺走到巷口大樹下,找個石墩坐了下來。


    「我爹娘弟弟可有染上瘟疫?家裏人可好?」終是問了出口。


    「莫擔心,封城前一日,我偷偷通知了你爹,當天夜裏,你爹娘弟弟便都出城了。聽你爹說要去夷陵,如今應該早就在夷陵安家了。」


    何師爺一番話說出口,何思遠驀地鬆了一口氣,手心滿是冷汗。隻要人沒事就好,隻要活著就好。


    「那堂叔怎的不走?您既然提前得到了消息,怎麽不遠遠避開?」


    何師爺啞啞的笑了一聲:「如何走?我一家上上下下十幾口人,提前得知這些消息的衙門中人,家中私宅早就被控製了。若是敢私自逃走,滿門操斬。我不想連累了族中眾人。再說,能走到哪裏去,我在楊城過了半輩子,就這樣吧……」


    何思遠說不出話,堂叔看著他長大,因為跟爹性情相投,是以待他極是親近。如今雖然留了一條命在,但這樣的活著,必定是極難過的。


    「思遠,你是如何今日才回來?你可知,得到你身死的消息,你爹娘有多傷心,你娘都哭暈過去幾回。」何師爺問道。


    何思遠把在突厥經曆講給堂叔聽,何師爺不禁感歎:「造化弄人啊,你娘以為你年紀輕輕便無後身死,怕你以後無人祭拜,還給你說了一門親事。是個極好的姑娘,如今,跟著你爹娘應該在夷陵過得很好吧。」


    何思遠有點沒反應過來,說了一門親事是什麽意思?自己這是突然成了有媳婦的人了?


    何師爺把黃家四娘如何來到何家守寡的原委講給何思遠聽:「說來,那姑娘你應該也見過,小時常跟思道一起玩耍,不知你還可有印象?」


    何思遠想了半天,腦海裏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模糊的影子。小小的,瘦瘦的,總是穿著一身寬大的灰色衣服。總是低著頭,隻能看到一頭細軟的黃色頭發,木木的樣子。


    媳婦?那個小丫頭?何思遠不禁苦笑,爹娘真是亂來,那麽個一陣風都能吹走的孩子,比自己小七歲呢,怎麽想的。


    算了,如今得知爹娘弟弟無事便好。夷陵路程太遠,如今還有幾日便要趕回京城。等自己打完突厥這一仗,便去夷陵找爹娘。到時候跟爹好好說說,給些銀子,打發了那姑娘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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