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會兒才看清對方的長相,徐靖磊第一眼便覺得她應該是混血兒,因為她五官格外深邃,在一片塌鼻、單眼皮的人群中顯得特別突兀,她的長相以他的眼光來看,美豔不俗、端麗絕色,會是他忍不住多看幾眼的類型。


    女子一身粉紫衣裳,卻不像一般姑娘蓮步輕移而是大步走來,頗有不讓須眉的氣勢。


    她微揚眉,仔細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青色衣裳,頭發卻其短無比的年輕男子,他的容貌不如南方男子俊雅,不過也稱不上醜,應該說是張極有個性的臉龐,如墨的眼神不怒而威,她還沒罵人,這男子倒是想先威嚇她嗎?嘖嘖!想來整個伏陽縣無人不知她的身分,她今天想要教訓的人,就連州府官爺也不敢插手,這家夥是誰啊?


    「即使殺了人,也是我的事,關你什麽事?」她涼涼地問。


    沒錯,關他什麽事?他本就打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畢竟他沒有想改變曆史的意思,隻是看見這一幕,就是忍不住出手了。


    「小姐,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對方還是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有必要窮追猛打嗎?」他實在不習慣古人文謅謅的說話方式。


    「哼!」女子嬌哼了聲,「他有膽偷東西,就得承擔被抓到的責任,我隻賞他幾鞭已經是手下留情了,還是說,你和他是同夥,要代他承受這幾鞭?」


    「我和他不是同夥,隻是看不慣小姐如此蠻橫的舉止,縱然他偷東西有錯,也該先問明原因再做處置也不遲,畢竟對方是老人家,禁不起這幾鞭,若真弄出人命不也髒了小姐的手?」與其站在自己的角度,不如站在對方的角度,也比較能說服人。


    「髒也是髒我的手,關你什麽事?」小姐顯然不領情。


    眼前女子看起來不過十幾歲,口氣倒是不小,後台應該很硬才敢如此囂張。徐靖磊暗忖。但是無論她有多美麗,若個性跋扈,便讓人消受不起。


    一旁的路人全都冷眼旁觀,徐靖磊心知隻能自救了,這也提醒他,下次若再看見這情況,還是少管為妙。


    「確實不關我的事,不過小姐方才那一鞭,老人家閃了過去,我若不抓住,傷的可就是我了,請問這樣關我的事了嗎?」


    女子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愣了一下。


    「要我道歉是嗎?」


    「不,想必小姐也不會真心道歉,我隻是希望小姐下次小心點不要傷及無辜,再者,縱然對方有錯也毋須逼人太甚,要知道狗急會跳牆,人急會懸梁,萬一對方做出什麽事傷了小姐可就追悔莫及。」


    女子瞪了他一眼,道:「說完了吧?還不快放手!」


    徐靖磊鬆開手,鞭子立刻回到女子手中。他的手掌果真紅了,還有些破皮,他真沒想到民風保守、以男人為天的宋朝居然還有這般膽大妄為的女子。


    「你叫什麽名字?」難得有人敢當街反她,這男人有那麽點意思。


    「徐靖磊。」


    「徐靖磊……我記住你了。」女子轉身離開,原本圍在她身後的人群不等她開口全自動讓出一條大路,讓她不受阻礙地離開。


    她的來頭肯定不小。


    事情落幕,圍觀的群眾做鳥獸散,剛剛不知逃到哪去的老人悄悄來到徐靖磊身旁道謝。


    「咳咳!這位好心的公子,真謝謝你出手相助,不然小老兒肯定會被那姑娘活活打死了。」


    老人咳了幾聲才開口,外表狀似弱不禁風,殊不知他的手卻泄漏他的秘密。


    「唉,那姑娘真是我們伏陽縣的大禍害、大惡霸,仗著家裏有幾個錢就到處欺壓善良老百姓,絲毫不將官府放在眼底,甚至連我這六十多歲的老頭子也不放過,我哪有偷她錢,不過是走路撞了她一下,剛賠了罪,她竟然就誣陷我偷東西,真是……啊啊!痛痛痛!公子,你做什麽?!」


    老人話說到一半,徐靖磊突然抓住他的手反剪到身後,「你的外表確實像六、七十,不過這手倒是年輕得很,半條皺紋也沒有。」


    老人沒料到會被識破,心知掙脫不了,漲紅了臉色又急著喊救命,「救命啊!這年輕人快把我弄死了!」


    路人的視線又全看了過來,徐靖磊壓根不怕,徑自伸手到對方的懷裏,掏出一隻粉色荷包。


    「你的?」他淡淡地問。


    老人額際冷汗直冒,聲音沙啞蒼老的回答:「是、是啊……這是我妻子留給我的遺……」最後一個字來不及說,徐靖磊便撕了他臉上的假人皮。


    這下,老人再也說不出口了,表情十分尷尬。


    此刻出現在眾人麵前的哪還是什麽白發蒼蒼的老人家,根本是個年紀輕輕的毛頭小子。


    「居然當街偷竊,送官府!」群眾裏有人建議,緊接著也有幾個人附和。


    「對,送官府治罪!」


    徐靖磊冷眼旁觀那些人,他都不想惹事了,又怎可能會把人送到官府去引起注意,於是鬆開了手,小偷見狀,趕緊趁隙逃走。


    「哎呀!逃走了,公子怎麽還不快追?」


    「我腿受傷無法跑,你既然如此熱心,不如幫我追?」不管是什麽年代,都有這種別人吃麵他喊熱的好事者。


    開口的男人聽了連忙搔搔臉,「真不巧,我正要去送貨,既然公子不方便追,那、那就算了。」說完,一溜煙地沒入人群裏。


    見沒看頭了,眾人再度做鳥獸散。


    這時一名老婦湊上前來,低聲道:「公子,你真好心,不過勸你還是別和金家扯上一點關係,金小姐可是不好惹的。」


    金?該不會就是逼婚的金小姐吧?


    「是不是就是要和秋筵結……成親的金小姐?」為什麽秋府的人都說金家小姐容貌其醜?在他看來,她可是標致的大美女,難道是因為混血的關係?所以宋朝人不懂欣賞混血的美?


    「成親?」老婦人不屑地笑,「那是對外人說的場麵話,實際上根本是強逼秋府公子入贅。那個金小姐為了得到秋公子,用心機逼秋公子的未婚妻另嫁他人,真是敗壞了我們女人的名聲啊……」


    這種破壞他人感情的事他早已見怪不怪,若他們生在他那個年代,肯定認為這種隻是小兒科罷了。


    古人說是敗壞名聲,他倒認為隻是嬌蠻,這也讓他心中升起一絲興味,至少他可沒讀過除了武則天以外還有哪個古代女子有這等霸然氣勢。


    徐靖磊問了老婦人金府該怎麽走後,隨即前往金府。


    無論如何,這荷包還是得還給那位金小姐。


    咻的一聲,長鞭揮去,便是瓷器破碎的尖銳聲音響起。


    女子收起鞭子,一名仆人立刻過來清理一眨眼前還是價值幾十兩黃金、如今卻碎了一地的翠玉青花瓷瓶。


    金府總管──方伯,看了地上的瓷瓶一眼,問:「小姐為了什麽事生這麽大的氣?」


    「有個男人讓我很生氣。」金縷示意一眼,仆人立刻補了一隻花樣繁複的宛玉瓷器,那可是無價之寶。


    眼看小主子又要再度揮鞭,方伯迅速走過去收走宛玉瓷器。


    「既然那個男人讓小姐生氣,小姐盡管用鞭子抽那個男人便是,這隻宛玉瓷器可萬萬破不得,這可是王爺所贈,是有名的宛玉瓷,破了會有麻煩。」身為總管就是管一家之事,萬事得小心謹慎。


    「咱們府裏也有個婉玉,拿去賠了不就得了,反正那個王爺也很喜歡這個婉玉。」金縷口中的婉玉正是她的貼身婢女。


    婉玉一聽,明知小姐是在說笑,她臉色還是僵愣了,不知做何反應才好。


    「小姐,您就別嚇婉玉了,她就那點膽子,禁不起您的玩笑。若那男人真惹得小姐不悅,告訴我名字,我立刻派人將對方揍得連他爹娘都認不出來,如何?」方伯請示地問。


    金縷瞥了方伯一眼。方伯從小看她到大,最了解她了,他非常清楚對於這種小摩擦,她其實隻會嘴上嚷嚷,不會真的去報複,就像那些喜歡在背後嘲笑她的長相、道她是非的人,所以他才會如此建議她,而她也每次都敗在他這招之下,未有勝績。


    至於坊間一直有人責備她刁鑽、跋扈、囂張,可說穿了,她不過是出手教訓過幾次說她娘壞話的人,或者出高價和他們搶買東西、處處跟他們作對罷了,怎知那些人硬是亂嚼舌根,這些不好聽的名聲便跟著她了。


    她也不怎麽在意,反正嘴巴長在那些人臉上,她才懶得管他們怎麽說,說爛一張嘴也不關她的事。


    金縷噘了噘嘴,她知道一旦真交代下去,方伯確實會徹底執行,她的名聲已經夠糟了,不怕再多添一筆,可是真把人打得連爹娘都認不出來便有點凶殘了。「才、才不用!我根本沒將對方放在眼裏!派人教訓他是浪費時間,我才不想跟那種人計較。」


    方伯吸了吸鼻子,手指輕輕拭一下眼角,佯裝感動莫名,「小姐果然長大懂事了。」


    她冷眸一掃,方伯立刻說有事要辦,抱著宛玉瓷器從容離開。


    這時,一名仆人走過來稟報。


    「小姐,剛剛來了一名徐公子,他說送回小姐的荷包。」他手上的正是金縷的粉色荷包。


    徐公子……徐靖磊嗎?


    「他人呢?」


    「走了。」


    金縷手持鞭子,急忙追了出去,總算在金府大門外不遠處追上徐靖磊。


    「徐靖磊!」


    聽見有人喊他的名字,徐靖磊轉身看去,原來是那位有名的金小姐。隻見金縷快步來到他麵前,沒有喘氣,足以想見她確實有幾分武功底子。


    「金小姐。」


    金縷挑了一下眉,顯得有幾分得意,「原來你知道我是誰,所以才特地送回我的荷包來請罪嗎?」


    「請罪?我有什麽罪?」


    「若不是你阻擋我,荷包我自己也能搶回來。」她對自己的鞭術十分有自信,那一鞭過去,不致傷人過重。


    「若金小姐那時說明那個老頭子是年輕人假扮的,事情不是容易多了?」


    金縷抿了抿唇,頓一下才回答:「說這個做什麽?反正我有本事靠自己搶回來,才不需要任何人幫忙!」小偷都跑走了,她才說對方是故意扮作老人,又有誰會信?幹脆就不說了。


    徐靖磊並沒有錯過她臉上驟閃過的一抹委屈,由外表看得出她確實獨立,不過內心應該是經過刻意包裝,但還是難掩一絲脆弱,終究是個女孩子。


    「你一向靠自己?」他問。


    金縷驕傲地揚高小巧的下顎,得意洋洋,「當然,我一向都靠自己,再者,這裏也沒人敢惹我!」


    「不是不敢,而是懼怕你金府的財力,若你什麽都沒了,隻怕就沒人將你放在眼裏了。」徐靖磊分析給她聽,希望她稍有收斂。


    「他們敢?!」她故意提高聲音,給自己壯聲勢,也壓根不信自己會有跌跤的一日,她對爹非常有信心。


    「對付一個沒錢沒權又沒勢的人,有何不敢?」隻消幾眼,他便瞧出來這丫頭分明是表裏不一的人,外表滿身是刺,內心卻單純得很,要對付她,一點也不困難。「你憑借的隻有美貌而已,不是嗎?」


    美貌……這男人說她有美貌?!


    金縷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更聽不出徐靖磊是真心話,以為他故意拐個彎來貶損她最在乎的外貌,登時氣上心頭,手中的長鞭立刻呼應她的脾氣急甩出去,徐靖磊猝不及防,臉上多了一條鮮紅的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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