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甚好甚好。


    空蕩蕩,隻有滿地的落葉,風一起,卷起了地上的枯黃。


    家具全在,屋子裏卻一個人都沒有。


    景物依舊、人事已非,金縷望著眼前的一切,簡直不敢相信,更詭異的是,她居然哭不出來,她的心上人不想娶她,找了別人和她洞房,甚至連夜逃走,一個理由解釋也不給,她應該哭的……不是嗎?


    可她連一滴眼淚也沒落下,這代表什麽?是否表示她早就知道有可能發生這種情形?或許是吧,畢竟她很清楚秋筵並不喜歡她,她隻是因為愛慕才會用盡手段強求這一段不屬於自己的緣分,到了最後,不該屬於她的永遠不會屬於她。這會兒她覺得滿身狼狽、疲倦,恨不得永遠別再醒來好逃過這場惡夢。


    「以前我常來秋府……」她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著站在身後的徐靖磊說,「秋筵真的很照顧我,總是摸摸我的頭稱讚我。我喜歡他六年了,以為他會永遠對我好,可慢慢的,他也像外麵那些人一樣,不再對我笑,後來他認識了芝蘭,甚至拒絕與我來往了……我一直以為童年的過往不會遠離,結果最後隻剩下我被留在原地……」她竟弄得自己滿身傷痕窘迫不堪。


    「人不可能永遠活在懷念之中,事情總會有結束的一天,你渴望的是他當初對你的友善,並期待他能夠愛你,因為他是第一個對你好的外人,是嗎?」徐靖磊放慢說話速度,一字一句地要敲入她心扉。


    金縷眨了眨眼,轉過身來,嘴角噙著自嘲的笑容,「徐靖磊,你真的好聰明,仿佛什麽事都無法逃過你的眼,可是,能不能請你不要把我看得這麽透徹,我隻是個平凡人而已,對方不要我了,我想一個人哀悼也不行嗎?」


    「為一個不愛你的人有什麽好值得哀悼的?別再執著那個對你來說已無關緊要的人了,他既然敢讓我代替他來娶你,就表示他未曾將你放在心上,小時候對你的好不過像是對待寵物一樣,稍微疼惜,你便會為了他不顧一切,那種根本不是真的喜歡,隻是施舍罷了。」


    縱然這番話會讓她鮮血淋漓,他也得說,必須讓她一次痛醒,也好過斷斷績續的自我折磨,因為他舍不得看她在這個深幽不見底的情感泥淖中漸漸淹沒原本的自我。


    金縷瞬間紅了眼眶,雙手緊緊抓著裙擺,氣憤地瞪著他,恨不得長鞭在手能一鞭將他驅離,好讓她能夠靜靜地舔舐傷口。「徐靖磊,我已經很難受了,你就非得在這時還火上加油嗎?縱然我刁鑽、跋扈,可受了傷一樣會痛,現在我的心就好痛。一但矛盾的是,她又很慶幸有徐靖磊陪著她,才不至於讓她感到寂寞,本來應該很難受的痛苦也因為他而淡了些。」


    「秋筵不值得你愛。」


    「一個曾對我好的人不值得我愛,那誰才值得我愛?」


    徐靖磊深深看了她一眼,回答:「我。」


    「你這是在同情我嗎?」好奇怪,她應該對他發脾氣才是,畢竟她的感情又不可能收放自如,怎可能剛失去喜歡的人就轉而對他心動,但說也奇怪,徐靖磊如此強勢的態度反而穩定了她的心。


    僅僅說一個字而已,神情卻堅定不變,光是注視他的眼,仿佛整個人就要被他拉過去似的。


    「我從不同情人。」


    「那你圖的是我們金府的財產嗎?」她皺了一下眉頭問。


    「不,我圖的是你,對我來說,你才有價值。」


    金縷吃驚不已,好像未曾意識到自己也有價值。「你曾說假如我沒了金府的庇佑,就什麽都不是,那麽你要一個什麽都不是的我有什麽用?」


    「若我是總裁,定是要有用處的人,但我現在是以一個男人的身分,所以我圖的是你——因為我喜歡你。」


    這會兒金縷更驚訝了,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答案——徐靖磊竟然喜歡她?她還以為他應該不太喜歡自己,至少她清楚自己的個性並不討喜,能接受她的人都是知她甚深。


    為什麽徐靖磊和她相處沒幾天,卻會突然說喜歡自己?


    「我有哪裏值得你喜歡?」


    徐靖磊一雙深眸柔柔盯著她,「應該說你沒有一個地方讓我不喜歡,你的外表、你的善良、你的任性以及……」姣好的身材。「全部,我都喜歡。另外,我也喜歡和你聊天,或者該說我喜歡聽你說話。」她的聲音清脆悅耳,笑起來更如銀鈐,光是聽著也會上癮。


    金縷的粉頰不知不覺染上一抹紅,從來沒有人對她示好,更違論是這般露骨的地步,她好歹也是姑娘,還是會有一點羞赧。「哪有人連對方的缺點也喜歡的?」就好比她喜歡秋筵的溫柔,卻不喜歡他眼高手低的態度,他總想著要考上狀元,可是他沒有認真讀書,狀元又怎可能輕鬆落在他手上。


    徐靖磊笑了笑,「丫頭,真正的喜歡就是連對方的缺點也要一並包容,你爹對你就是如此,因為是打從心底疼愛,才會容忍你的任性,不是嗎?」


    她噘了噘嘴,忍不住開口:「我也沒有常常任性,隻是偶爾而已。」說也奇怪,她從來就不在乎旁人怎麽看待她,卻老在徐靖磊麵前想要為自已辯解,仿佛不能忍受他的輕視。


    「所以我喜歡你的任性又有何不可?」


    「徐靖磊,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溫柔?我們才認識沒多久,你怎能就說喜歡我,不會太快了嗎?」不敢說秋筵帶給她的傷害已經一掃而空,就好似水麵上的漣漪,淺能見紋,深則無波,因為徐靖磊的緣故,那痛楚確實有些淡了,但傷痕猶在。


    「你不也因為秋筵隻是摸摸你的頭就喜歡他六年?所以你也別在這上頭鑽牛角尖,喜歡這種事沒個準則,但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若你真壞到骨子裏,我也不可能喜歡你,你就是這樣有一點的任性、一些的倔強,再加上明明想對人好又不肯光明正大的別扭模樣,才特別吸引我。」


    金縷愈聽愈覺得他似乎在形容一種動物。


    這時,小黑貓慢條斯理地來到他們中間,喵喵地叫了兩聲,然後開始舔著自己的前腳。


    小黑的出現正好打破有些曖昧的氛圍,金縷連忙蹲下去摸摸它的頭,小黑也聽話地任由她撫摸,又喵了一聲,似是感到滿足。


    金縷抱著小黑感覺膽子大多了,這才起身迎視徐靖磊深情的目光。


    「你會不會氣秋筵要你代替他娶我?」


    「傻丫頭,我都表明喜歡你了,又怎會氣他。」


    「如果秋筵最後還是娶了我,那你還會喜歡我嗎?」金縷也不知自己怎會突然想問這個問題。


    「不,君子不奪人所好,更不強人所難,不過前提是——他真的娶了你才行。但現在是我娶你,要是連試都沒試就打退堂鼓,這一點也不符合我的個性,畢竟我們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他很高興金縷並沒有在她可悲的初戀情傷中沉浸太久,那種喜歡終究隻是小孩子近乎崇拜愛慕的喜歡,要破壞輕而易舉。


    對喔,她差點忘記他們已經是夫妻了。金縷點點頭。


    徐靖磊對她而言是陌生人,對她來說夫妻兩個字應該有點尷尬,可是她又不討厭他,連帶對夫妻這兩字有些期待。


    「徐靖磊,好奇怪喔,明明我此時應該要哀悼自己的可憐遭遇才是,但我現在卻在這裏煩惱我們未來的關係,進展會不會太快了點?我不是至少要關在房裏哭個十天半個月嗎?」她本來就不是內向、優柔寡斷的個性,有什麽便說什麽,一點也不扭捏。


    「因為你並沒有想像中那麽喜歡秋筵,所以他離開對你的傷害並不如預期那麽嚴重,相反的,你可能還會有種鬆口氣的感覺,對吧?」他其實比較擅長剖析政商利益,對於愛情有點一知半解,不過若將愛情比喻成股票乜行得通——一支行情看漲的股票卻因為沒有提前買正扼腕不已時,股票卻突然說跌就跌,跌幅還很大,反而會讓投資者感覺獲得解脫。


    秋筵便是說跌就跌的股票,而他徐靖磊則是長期穩定成長的績優股。


    徐靖磊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烙印般深深烙在她腦海中。


    「我有沒有說過你很聰明?」金縷伸手順了順小黑貓的毛,內心對他更有好感。


    「這是第二次。」


    她咳了幾聲,問:「那個……萬一我要很久很久以後才喜歡你呢?」一時半刻間,她也不可能說動心就動心,短時間內也應該不會再去喜歡任何人,可她和徐靖磊的夫妻名分已定,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他考慮,總不能成親隔天就鬧離緣吧?


    「無妨,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他的耐性就如同冬眠的動物,一定等到初春融雪才肯醒。「其實,我原本不想介入這裏太多,因為不知道何時會回去,可說不定我真是為了你而來,那麽……我願意留下來陪你。」


    「你不回故鄉了嗎?」聽他說不回去,不知怎地,她有些開心。


    徐靖磊搖搖頭,伸出手,掌心朝上,金縷愣了須臾,放開小黑緩緩朝他走過去,同時伸出手搭在他掌心上。


    「坦白說,我還真不習慣你們這兒對姑娘或是孩子稱呼都會加個『兒』字,以後你直接喊我名字,我就喊你小縷,這名字也隻能我一個人喊,懂嗎?」重點是縷兒要是一個念不好不就變成女兒了嗎?「往後我便是你夫婿,就由我來疼你、保護你。」他握緊她的手給予承諾。


    「一輩子嗎?」


    「一輩子。」


    三個字的重量穩如千斤,令金縷浮動的心逐漸穩了。


    徐靖磊有秋筵沒有的穩重,和他在一起容易令她心安,隻要有他在,縱然天塌下來她也不怕。


    「昨夜一團混亂,我們兩人到底有沒有、有沒有……」她說不下去了,隻能用一雙無辜的眼眸望著他。


    徐靖磊被她那雙水靈靈的眸子這麽一瞧,心髒忽然跳得很快,得非常努力才能克製想要抱住她的念頭。


    「在你沒有真心的喜歡上我之前,我們絕不會……圓房。」他記得是這樣說吧。


    原來昨晚什麽事都沒發生……金縷有些不知是失望還是幸好的感覺在心口泛濫著。


    「現在跟我回去好嗎?嶽父想必在擔心了。」


    金縷扯住他的手,有些著急的問:「我已經習慣那些蜚短流長,所以不會在意,可是你不怕嗎?」


    單純的丫頭已經開始懂得為他著想了呢!


    「別用這種怕我會扔下你的表情看我。」那樣隻會讓他更想亂來。「放心吧,我也是見過大鳳大浪的人,隻要握著你的手,就算等在前麵的是需要披荊斬棘的路,我也會帶著你一路闖關,你會怕嗎?」他反問。


    會怕嗎?


    金縷垂下視線,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他將她握得很緊很緊,仿佛怕失去她似的,讓她的心不由得感覺到一股勇氣。


    「有什麽好怕?」她揚高小巧的下頷,流露出一股自信。


    「好,這才是我徐靖磊的女人。」


    兩人回到金府,金老爺見女兒總算平靜下來,沒多說什麽,隻希望她日後不要再像小孩子一樣莽撞行事了。金縷推說身體不適,用過午飯便回房休息,金老爺則是與徐靖磊在書房品茗下棋。


    金老爺本來隻慶幸得了一個還算不錯也有擔當的女婿,沒想到發現女婿下得一手好棋,他更是滿意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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