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晰這時走過來,“現在放寒假了啊,爸爸。”老爺子扭頭看這搭拉話兒的,“你是誰?”德叔:“這是大少爺。”老爺子這邊還攥著蕭然的手沒放呢,聽到這話,扭頭仔細看看蕭然,抬頭質問德叔,“這孩子……是哪個女人給我生的老二?”蕭然:“……”德叔:“老大,黑虎堂的當家來了,您要不要去主持一下會議?”老爺子:“哦,到時間了麽?走吧。”蕭然看著那老爺子有條不紊的帶上手套,有條不紊的檢查了一下腰間的佩槍,拿上旁邊的小氈禮帽,拎著柺棍,帶著德叔,雄赳赳的出門了。蕭然張張嘴,半晌不知道開問什麽。“阿爾茨海默症,前些日子老爺子一直在瑞士療養,說是那邊醫術了得……” 林晰無奈的笑了笑,“結果我看,近兩年反倒越來越糊塗了。”蕭然明白,這真當是糊塗得厲害,連兒子都記不清了。老爺子除了有點糊塗,身體倒是頗為硬朗,蕭然這次在依山與上次最大的不同,便是家裏多了一個總是帶著黑皮手套,戴著墨鏡,不苟言笑,拎著一根拐杖到處走的黑道‘前’大哥,不分晝夜。老爺子白日一會兒一個盹兒,到了晚上便來了精神,拐杖跺得篤篤響,從樓上走到樓下,不為別的,就為了一路開燈——林晰怕老爺子黑天摔倒,把家裏的燈都弄成了聲控——這好玩意,讓老爺子玩的不亦樂乎。大半夜的開完了一路燈,轉一轉看著哪兒哪兒都能瞧真切了,然後滿意地再篤篤一路回房間。看著外麵全黑了,老爺子琢磨琢磨又不樂意了,出來再篤篤……老爺子身體真的不錯,別的老人家拿著拐杖是拄的,林家老爺子的拐杖是專門拎著的,然後時不時的用拐杖跺跺聲響、夠夠東西,比如家裏的聲控燈,比如老爺子房裏的電視。蕭然就在依山公館過了個農曆年,林老爺子屋裏的電視換了三撥,蕭然就有點納悶,沒見老爺子砸東西,怎麽電視好好掛在牆上總會壞呢?後來,才知道原因。蕭然看電視都喜歡去影音室,影音室為了音響的環繞效果,一般都不大,房間裏也做了軟裝修,封了窗子,老爺子從來不屑這種悶罐一樣的房間,那天老爺子忽然看到蕭然從那房間裏麵出來,手裏端了一碟吃剩下的點心沫子,腦筋一糊塗,認準了那是裝點心的碗櫥,拐進去了。一進屋,老爺子沒看到點心,倒是看著牆上的電視了,樂了,拿起拐杖在上麵捅,幹捅找不到開關,找不到開光就繼續捅,邊邊角角的用拐杖敲了一個遍,啪,電視開了。老爺子笑眯眯的看著裏麵的花花綠綠,挺高興。回頭看到蕭然回來了,笑的就更開心了,“乖仔啊,你剛剛都把點心放在哪個櫃子裏了?”蕭然糾結地放下手裏的遙控器,他明白那些電視都是怎麽壞的了。老爺子除了愛用拐杖捅來捅去,還有個愛好,喜歡吃點心,有點像小孩子一樣看到那些漂亮的小食品就想拿來嚐嚐,但老爺子的血糖有點高,八十歲的人了,多少都有些老年病,也不算大事兒,不過醫生建議能不吃甜最好就不要吃甜。所以,老爺子為數不多的愛好裏,點心也是被嚴格控製的。蕭然在學校養出吃間食的習慣,平時梧桐路那邊的林宅,無論是書房還是客廳,還是閣樓都有餅幹點心常備,依山公館這邊也是,但是現在有了一個被醫生下令控製攝糖的林老爺子,蕭然吃點心就不得不專門跑廚房端一盤,而且定時定量,不能叫老爺子看到。這回被抓了個正著,被林老爹巴巴的盯著,蕭然都不知道該怎麽應對。老爺子再糊塗,那也是曾經的黑道大哥,可憐巴巴的氣勢一開,逼得蕭然不得不心軟的領著老人家去廚房要點心,鹹點心總不會有差吧?林老爹成功地捧著一碟香脆脆的蔥油餅幹從廚房出來,蕭然還沒等把人領到茶室穩穩當當的吃一頓,就忽然聽到老爺子在他身後大喝一聲,“看什麽看!”蕭然嚇一跳回頭,見老爺子衝著走廊盡頭的落地窗,氣勢全開,“你看我也不給你吃!”“爸爸?”——蕭然被林老爺子逼得不得不改口。“乖仔,那邊有個糟老頭子想搶我的餅幹……”老爺子拿著柺棍捅得玻璃咣咣直響。護食護得跟什麽似的。蕭然疑惑的看看那落地窗,除了能映出自己的影兒,就是老爺子緊緊抱著餅幹盤子的形象……相比蕭然得到老爺子的全心全意,一口一個‘乖仔’的叫,林晰就有點不是滋味了。不知道是不是蕭然天生長了一副乖寶寶的樣子,老爺子後來一直把蕭然認作了自己的兒子,而每每盯著林晰皺眉頭,一副防賊的樣子。“乖仔,那個男人你從哪裏找來的?看他吊眼梢、薄嘴唇,可不像個好相與的手下!”老爺子拉著蕭然的手小聲教導兒子管理下屬,還沒等老爺子說完,他口中那個不好相與的就開口了,“爸,我吊眼梢、薄嘴唇,可都隨您!”林晰臉色難看到不行,這兩天蕭然被老爺子霸占著不放,一口一個乖仔,他這邊剛得空抱上蕭然,小嘴都沒來得親就被親爹老爺子用柺棍給打開了。對於林晰,林老爹迷茫了一下,便氣勢全開的跺跺拐杖,質問林晰,“你是哪個道上混的?”旁邊的德叔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後以跟xx幫的下午茶會麵時間到了為由,趕緊把老爺子哄走了。34、林晰家世 ... 雖然家裏有個能折騰的老爺子,但過年時候,依山這邊的氣氛總體來說還是比蕭然想象中的要冷清得多。他原以為的依山公館的農曆年,會見識到一個龐大的黑幫家族,然後林晰會有數不清的叔公、叔祖、姑姑、二大爺……之類的,或者至少,以林晰的身份,家裏定然有數不清的宴會、需要招待的同行什麽的,就像自己家原來那樣。蕭然他爸爸在家裏排行老三,按理說,逢年過節親戚們不該到蕭然家裏,而應該去他大伯家,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莫間事業成功,宅子寬敞的緣故,每年過節蕭然家裏都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往他們家裏聚。從三十鬧到初五,臨出十五之前,林莫間夫婦還得在家辦幾場招呼生意朋友的宴會——實在是夫妻倆接到的邀請函太多,不可能麵麵俱到都去,與其把自己忙得像陀螺,莫不如自己家辦宴,既體麵又可以讓那些不夠格邀請音樂教父到家裏做客的人,也能得到一個登門拜訪的機會,皆大歡喜。所以,按照蕭然的認知,林晰也應該有宴會要辦,尤其林家老爺子還健在,就算老的不管事了,起碼七大姑八大姨的……“我沒見過我媽。”林晰說。蕭然渾身一震,看向林晰的眼神不免帶上點……“腦子裏想什麽呢?”林晰笑了,太子爺可不是沒有母親就會自怨自艾的那種人。“我是我父親的老來子……他有我那年,都五十了。”林晰他親爹早年人很猛,猛的在那個年代出了名兒,單憑那林老虎的外號就能知道他爹是個什麽性格的人了,勇而無謀,所以最終他的幫派也就混了個二流。林老虎這個人,人猛但是心不瘋。他總覺得自己幹的這行終究不是正道,手上孽債太多,沒兒子送終是應該的,若他自己福壽祿都占全了,怕報應報在兒子身上。林老虎自覺對不起祖宗,這輩子就這樣了,但萬不能當爹再對不起兒子。所以林老虎隻有情婦,挨著個的漂亮女人玩,就是不結婚,也不要孩子。林晰,是林老虎風流結果的意外。那個情婦不太上道,或者說太聰明。她瞞著林老虎把兒子生下來,然後抱著兒子來管老虎要名分來了。你想想,那時候林老虎都是奔五十的人了,早就過了開城拔地血雨腥風的打天下過程,就守著自家一畝三分地安然享受成果呢。這在女人的眼裏看來,正是富貴又不必擔驚受怕的黃金機會。自己年輕,抱著兒子,等林老虎一蹬腿,還不垂簾聽政啊?從日後林晰長大的性格來看,他應該隨他媽,有心計。可惜林晰的媽還是太嫩,光有心機、沒有實力,林老虎是多麽火爆脾氣的人?玩過的女人隻有在她這兒陰溝裏翻船了,還是犯了他最忌諱,或者說最害怕的事兒——林老虎一股火冒出來,林晰他娘一句辯解沒說出來,就生生被掐死了——後來林晰長大調查參與這件陳年往事的人,他最終得出結論,他爹真的不是故意的,老爺子天生就那個爆脾氣。一失手掐死了沒過門的老婆,兒子卻不能不要,既然兒子從天上掉下來了,那做老子的就不能不護著。至於兒子他娘,林老虎覺得這就是老天爺對自己的報應,老婆還沒過門呢,就枉死了。不過,既然這是他兒子的娘,那就是自己的老婆,不管活的死的,他林老虎都得明媒正娶。最終林老虎娶個牌位回來,然後給老婆屍身風光大葬了。林晰也對這個爹的邏輯挺無語的,不過,他作為兒子,能怎麽辦?林老虎對兒子真不錯,但他們家的情況擺著那兒,林老虎老了,林晰卻還小,萬一哪天林老虎突然蹬腿了,林晰若還是一副嬌弱的小孩子樣兒,還不被人生吞了啊?林晰早慧,很小的時候似乎能聞到身邊的危機,那種看不見的緊迫和壓力感又讓林晰早熟。初出茅廬那年,他才十四,哺一出手名動江湖,至少不僅讓林老虎風光金盆洗手,自己也入了帝王的眼,讓別人不可小覷。反正不管怎麽說,借著他父親和帝王的蔭澤,林晰總算平安度過了最艱難的孱弱期,等林老虎和帝王相繼沒落之後,林晰那時候已經不是任人捏扁搓圓的小菜鳥了。至於這處宅子,這是林老虎有了兒子之後,把兒子捧成祖宗的證明之一,幾乎砸下去林老虎半生的家當。當然,這麽牛掰的公館,背山麵水風水極佳,光憑錢是買不來的,還用了點別必要的手段,想想林老虎的那股狠勁兒——關於這一點,林晰沒必要跟蕭然解說的太詳細,隻是含糊的解釋,那湖,那山,還有東擴了多少平方米的地……都是後來經年累月一點點擴建進來的。至於說起過節辦宴會,這個是萬萬省不了的環節,就算太子爺也一樣,而且林晰至少要辦兩場,一場是以官為主,混著商圈的,雷打不動定在農曆初十,一場是以匪為主,談的都是道上的生意,一般定在農曆十二。林晰就是標準的官匪勾結的典範。這天,蕭然正在城堡四樓的一間玻璃花房裏曬太陽,林晰進來了,“蕭然,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一起吃飯了。”“嗯?”“今天家裏要辦個宴會。”林晰攬著蕭然坐在自己腿上。城堡的左右兩翼三樓以下和中間連接的大廳、宴會廳是曆來宴會對客人開放的部分,包括前庭花園。林晰過來特意說這話是為了告訴蕭然不許亂跑,“都是一些被權力和地位慣得無法無天的官痞,晚上別去前麵。”“官員……來參加……你的宴會?”蕭然有點懵。官匪一家就是他說說玩的,難道是真的呀!林晰摸摸蕭然的頭,“乖了,彈彈琴,早點睡,別讓我擔心,那些人要是瘋起來,可比我這個黑社會還囂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