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容意帶著鑒秋來等慧倫,得知他還未歸來。


    鑒秋努努嘴說:「住這麽好的地方,莫非是個酒肉和尚?」


    「休得妄言。」蘇容意輕斥:「大寶濟寺如此地位,負責寺中香火的差事雖是俗事,若慧倫大師是個俗人,你以為寺中高僧能由得他這般敗壞名聲?」


    世人隻看慧倫吃得好,穿得好,時時與豪商巨賈往來,收不盡的禮,見不完的客。


    可是這樣的修行,遠比苦行更磨人心性啊。


    鑒秋還是不大相信,她覺得這個慧倫肯定就像那些大戶人家的采買一樣,撈盡油水,眼睛長在頭頂上。


    慧倫回來便得知有人在等自己,他雖疲憊,卻還是請蘇容意主仆進門上了香茶。


    他想到適才見過的琅玕齋掌櫃,對方提出了相當豐厚的條件,而且還有意無意抬出了鎮國公府。


    就是住持也不能不給鎮國公謝邈幾分薄麵。


    誰說和尚威武不能屈呢?他們終究是在俗世之中,無法超然物外,有許多不得已。


    慧倫輕輕歎氣。


    蘇容意沒有喝茶:「大師每日勞碌,侍奉佛祖的時間恐怕有所減少,我不敢多叨擾您。」


    慧倫覺得她倒是很有眼色,「施主有何來意,請說吧。」


    「我名下有一間香料鋪子。」


    她說完這句話,慧倫就已經打算叫徒弟來請人出去了,這些日子來不知有多少人這麽做過,他會請進來,卻也會很快請出去。


    「大師,請仔細聽我一言,我不是來求大師辦事,而是想為您說幾句話。」


    慧倫奇怪:「施主這是什麽意思?」


    「大師,您如今日日糾纏在這些銀錢買賣中,想必心中十分不忿吧?」


    「阿彌陀佛,」慧倫依舊平靜,「施主,貧僧所做皆是為了弘揚佛法,並不敢在心中有何不滿。」


    蘇容意說:「不錯,既是為了弘揚佛法,也是為了貴寺。貴寺高僧眾多,人人都想潛心修法,可是庶務卻不得不有人受理,這副重擔壓在您身上,恐怕不輕吧?」


    「貧僧是出家人,不打誑語,施主所言確實不假,貧僧主理庶務,卻並不以為恥,心中有佛,則所見皆佛,貧僧與眾師兄弟並無二致。」


    「不錯,」蘇容意說:「可是世人卻多以為大師是那等愛金銀的庸俗之人。」


    蘇容意身後的鑒秋一驚,她就是那世人中的一個啊,小姐你好不給麵子。


    慧倫的臉色稍變,難道她就是特地來侮辱自己的?


    蘇容意卻從懷中掏出一把精致的木梳子。


    「我知大師心中所想,願盡一些綿薄之力。」


    什麽東西?


    慧倫的兩個徒兒都瞪大著眼睛仔細看了又看。


    怎麽看都是一把梳子啊。


    她送和尚一把梳子?她這不是侮辱師父又是什麽?!


    真是無禮至極。


    慧倫自認修養極好,深吸一口氣道:「施主,貧僧並無還俗的想法,施主恐怕猜錯了。」


    蘇容意哈哈一笑,「我不是拿大師打趣,也不是借此侮辱大師,而是為大師提供了一個想法。」


    她繼續:「大寶濟寺百年名刹,每日慕名而來的香客不知凡幾,固然寺中高僧們不需要,遠道而來的香客們卻需要吧?」


    慧倫自覺明白了她的意思,回道:「施主的想法固然是好,然而佛家寺廟,重在弘揚佛法,渡人向善,並非重於表相,想必佛祖看的也是信徒之虔誠,而並非其衣冠。施主這份禮,卻是送的多餘了,本寺並不需要。」


    蘇容意笑著揚了揚手裏的檀木梳子,「大師口口聲聲不重表相,誠心向佛,可是卻與外頭諸人一般庸俗。」


    堂中的小和尚們都聽不下去了,「施主,你……」


    慧倫揚手打斷他們,「願聞高見。」


    「大師覺得這梳子就僅僅是梳子,對你們和尚百無一用,您瞧世人尚且不看表象,為何卻對一把梳子如此刻薄?」


    對一把梳子刻薄……


    一把梳子還能看出朵花來嗎?堂中的小和尚揉揉眼睛,又仔細盯著看了一遍。


    「天下間的男男女女,哪一個早晨起來離得開它?篦發正冠,自然是禮儀所在,可是對於女客來說,它亦是最不離身的一樣物什,大師口口聲聲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卻為何不能站在眾生的角度出發?」


    「貴寺再好的平安符,對女子來說,到底是佛家之物,未必顯得親密,倒不如這一把梳子貼心,時時會拿出來觀賞使用。若是大師能為這一把普普通通的梳子開光加持,女子們日日見到此梳便仿佛受佛法洗禮,不僅安定人心,保佑她們,這佛法也豈不是更能弘揚進人心?」


    她笑說:「難道隻有貴寶刹的佛香佛器才是彰顯佛家莊嚴之物,我瞧著未必就有如此鐵令吧?佛祖之大慈大悲,想來應該並非高高在上,更應流於市井才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偽妝記 卷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小沙包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小沙包並收藏偽妝記 卷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