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一挑,將碗蓋給蓋上,換了另外一手端著,「沒事的話表妹就請先出去吧,我還要忙一會兒。」


    話中含意是如果沒事就趕緊走吧!他一直端著這湯手也累,她一走,他就要把湯給擱到一邊的小幾上了,放在桌上要是一個不慎給弄灑了,弄濕了桌上的東西他可就麻煩了。


    柳梳兒回過神來,咬著唇側眼偷覷著他,「表哥,我……我隻是想說這些日子住在這裏,給表哥添了許多麻


    煩,所以做點湯,當作對表哥的一點心意和報答……」


    躲在後頭書櫥裏的富錦春一聽這話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這個表小姐主次也搞錯太多了吧!這些日子以來不管是吃的用的,都是她一手幫她準備打點的,怎麽她不來感謝感謝她,卻去感謝那個每天早出晚歸、連關心都沒有過一聲的表哥?!


    就算那些東西都是他出銀兩才能置辦的,但這未免也太牽強了吧,這表小姐突然示好八成是別有用心。


    富錦春心中嘀嘀咕咕的,卻也沒忘記拉長耳朵繼續聽外頭的動靜。


    歐陽禕在心中譏笑了聲,臉上卻還是維持那種有禮而疏離的笑容說道:「喔,那就感謝表妹了,隻是現在夜色也深了,還請先回去休息吧!」


    柳梳兒語塞,沒想到她都把話說到這個分上了,他卻還是用這種不冷不熱的態度對她,隻差沒直接請她出去了。


    但她如果那麽容易打發的話,她也不是柳梳兒了。


    一計不成,她心中馬上又另生一計。


    哼!今兒個既然不能讓歐陽禕對她有更多的表示,按照她和歐陽姍的計劃,趁這時候給富錦春添點麻煩也是可以的。


    一想到這,柳梳兒換上了欲言又止的神情,隻差沒在臉上寫著「我還有話想說,趕緊來問我」幾個大字了。


    歐陽禕即使很想讓她趕緊出去,但是人家已經表現得這麽明顯了,他也不好當作完全沒看見,隻好順勢的問了出來,「怎麽了?表妹看起來有話想說,是不是住在這裏有什麽不順心的地方?」


    在尚書府裏什麽都不必做,什麽都有人替她打理好,如果這樣還能過得不順心,建議她趕緊回自己家去。


    「也不是……」她頓了頓,然後吞吞吐吐的偷望了他一眼,「就是有點話不知道該不該說。」


    如果不知道該不該說就不要說了。歐陽禕心中不耐煩,但他還是掛著淺笑意思意思的回答,「喔,是什麽


    話?你但說無妨。」


    「這些日子梳兒住在這裏自然是麻煩了府上的錦春姑娘許多,梳兒也覺得錦春姑娘真的是能幹得很,不管是待客管家采買,任何大小事全都處理得井井有條,隻是……」


    「隻是什麽?」歐陽禕眼底藏著若有所思的神色。


    柳梳兒沒注意到他的變化,依舊一副怯懦的說著,「隻是不說家裏還有夫人在呢,就是姍兒表妹也到了年紀,這府裏還給一個外人管家,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喔?」他挑眉,聲音微沉。


    她似乎說完了才注意到自己剛剛的話有些踰矩,臉上露出慌張的神情,像隻受驚的兔子一樣,「表哥,我、我不是說錦春姑娘不好,我隻是……我隻是……覺得這樣可能對表哥的官聲不大好而已。」


    歐陽禕看她惺惺作態的樣子,隻覺得無比厭煩,她以為自己做得很巧妙,但是這些心計手段在他升上工部尚書後看得多了,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能打動他的那一個。


    而富錦春在聽到這裏時隻能拚命的深呼吸,假如她沒這麽做的話,她或許會忍不住衝出去。


    什麽人啊!她這樣伺候她還伺候錯了?!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她管家的話,這個尚書府還是一片混亂,這表小姐別說有丫頭伺候了,衣裳也要自己洗,哪能在這裏嚼舌根?


    就是再氣,富錦春也隻能暫時忍了,隻是更注意的聽著外頭兩個人的對話。


    「這是我歐陽家的家事,就不勞表妹操心了。」這話明顯的截斷了她再說下去的可能,順便還挑明了一件


    事——這裏是歐陽家,管家的人也是他找來的,而你這個有意見的人姓柳,不姓歐陽,憑什麽管。


    假如她哪一日嫁進歐陽家,或許還能提一點意見,但是想來她嫁進來的可能已經微小到幾乎沒有了。


    柳梳兒自然聽懂了他話裏的意思,看見他眼裏的冷淡疏離,臉色頓時刷白,眼眶微微泛紅,眼角似乎綴著點點晶瑩。「是……是梳兒多事了,梳兒這就走,不打擾表哥了!」


    說罷,她腳步踉蹌的往門口奔土?走到門口前她特意回頭一望,卻發現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之後,隻能拿帕子掩麵,慘然的離去。


    起身走到門邊確定她已經離開後,歐陽禕往回望去,看著書櫥的門慢慢的打開,躲在裏頭的富錦春一肚子氣的出來。


    「都聽到了?」


    富錦春哼了哼,嘟著嘴不想說話,隻是恨恨的瞪了他一眼。


    歐陽禕笑了笑,眼中不再是方才那種有禮卻疏離的神色,而是寵溺的柔和。


    「少爺沒有話想對我說嗎?!」富錦春見他這樣看著自己不說話,忍不住脫口問道。


    他側著臉看著她,清瘦的臉龐在燈火下顯得柔和,柔和的光落在他深遠的眼中仿佛點點的星芒,燦亮得讓人有些心慌。


    「你覺得我想說些什麽呢?」他醇厚的聲音緩緩的在她耳邊響起。


    見他走過來靠近自己,她陡然瞪大了眼,稚氣的臉帶上一抹驚慌,結結巴巴的說著,「你……我怎麽知道你


    想要說什麽?!」


    歐陽禕笑著挑了挑眉,認真的望著她,「喔?我以為你質問我是因為已經知道我想要說的話,而且是胸有成竹的,難道是我猜錯了?」


    他的回答讓她忍不住語塞,圓圓的大眼睛盈滿著被反駁後的錯愕。


    「明明是你應該有什麽話對我說吧?剛剛表小姐說了,我在歐陽家對少爺的官聲不好,你還沒話要說?」想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雙手抱在胸前,忍不住將頭轉到一邊去,一副賭氣的模樣。


    歐陽禕不以為然的反駁,「你也說了,那是表小姐說的。」


    他都沒說話了,就算十個表小姐都這樣說又有什麽關係?!


    尚書府裏當家作主的可不是那個連歐陽這姓氏都沒有的表小姐,而是他。


    跟這男人說話,不管說什麽都會被駁回來,富錦春知道憑自己這張不夠靈巧的嘴,想要說贏他是不可能的,也不再跟他多說,跺了跺腳,冷著一張俏臉說道,「不管是你說還是她說,總之要是真的嫌棄我了,就早早通知我一聲,我也不會繼續在這裏礙你們的眼!」


    說罷,她感到生氣,又莫名有些委屈,拎起裙擺就往外跑,也不管後頭的歐陽禕怎麽叫喚,就這樣奔出書房衝入夜色裏。


    歐陽禕本來隻是想逗逗她,才會這樣她說一句他反駁一句,沒想到卻把人給氣跑了。


    唉,以她這單純率直的個性,真不知道她這些年來到底是怎麽在宮裏生存的,不過她這氣來得突然應該去得也快,等明兒個再去好好解釋解釋吧!


    他失笑的搖了搖頭,腦子裏有了等明兒個有空再去好好和她解釋的念頭,也就把多餘的心思都先按下,關了門就回到案前打算挑燈夜戰。


    隻是當門關上沒多久後,書房對麵的回廊木柱後卻慢慢的走出了一個身影,柳梳兒眼神陰沉的看向書房,手中的帕子被她絞得快要爛了。


    她陰惻惻的望了許久,目前後冷哼了聲才慢慢的走向自己住的院子。


    幸好她又多留了這一會兒,才看見那富錦春從書房出來,否則還真不知道原來表哥和她有不可告人的關係。


    難怪表哥會將這尚書府的權力幾乎都放給她了,哼!她還以為表哥是多麽潔身自愛的男人,原來也不過如


    此……


    富錦春跑回了自己的房裏,一關上門,連鞋子都沒脫就直接撲上了床。


    她趴伏在床上,一邊低罵著一邊揍著枕頭出氣。


    「讓你聽信小人說話,可惡!」一拳揮出,像是打在那男人的左臉上。


    「請了一個宮女回來管家,丟臉是吧!哼!」一拳再揮出,這次她想象著是打在那男人的右臉上。


    「可惡!氣死人了!」


    最後她忿忿的狠狠打著枕頭,直到沒了力氣才將枕頭隨手扔到一旁,喘著氣休息。


    富錦春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氣什麽,隻覺得在聽完那個表小姐說的話後,心中悶得慌,就像是一塊石頭壓在胸口上一樣。


    她想,或許是自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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