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花板上華麗的水晶燈,將偌大的宴會場地映照得宛如白晝。


    華服加身的男男女女,手執水晶高腳杯,啜飲冰涼的香檳,而儀態訓練有素、穿著黑色背心白襯衫的侍者穿梭其間,無限量地提供賓客們美酒佳肴,現場演奏的管弦音樂悠揚動聽,隻見舞池內一對對相擁的男女踩著流暢的舞步翩翩起舞。


    姍姍來遲的賓客在大廳門口出示燙金的邀請函,相偕而來的男男女女,低聲交談著公事、投資、買賣和合作可能。


    一名頭發花白,事業有成的男士,談論間說服了一名科技新貴拿出千萬美金投資,然而兩人手上的邀請函上,說明這是一位滿十八歲的少年的生日聚會。


    賓客們談笑風聲、聊著各自能成生意的話題,不曾察覺多名侍者優雅但迅速的在人群中尋找人。


    賓客到得差不多了,八層大蛋糕該推出來。


    然而,應該站在人群中心接受眾人祝福的壽星,此刻卻不在這裏。


    那麽人在哪裏呢?


    一名端莊秀麗的少女,環視一室騷動,然後默不作聲地退開,離開自家大廳,往後花園走去。


    即使在夜晚,仍能清楚看見花園的景致,修剪完美的景觀樹,以及有如展覽般的花團錦簇,而最吸引人視線的是庭園那條長長的拱型花架,花架上爬滿了荊棘薔薇,盛開的薔薇散發濃鬱的香氣,久久不散。


    自薔薇花架下,傳來奇怪的聲響。


    那不是音樂,而是一種詭異的節奏——是骨頭和骨頭碰撞的聲音,加上痛苦的呻吟以及含糊不清的求饒合音。


    定睛一看,在荊棘薔薇花架下,卞珒麵無表情地痛揍眼前的人。


    拳起拳落,沒有任何猶豫,對方的哀嚎求救他置若罔聞,身邊數名少男少女圍觀著,有人大聲叫好助陣,也有人上前阻止卻被卞珒打退,更有人幫助被痛打的少年,圍攻他一人。


    隻見卞珒不管對方是誰,皆以狠厲的拳頭,將那些人一個一個擊退。


    “夠了!”少女出聲製止,一行年輕人見她出現,立即做鳥獸散,連被打倒在地直不起身的少年,也被同伴快速架走。


    此刻空氣裏濃鬱的薔薇花香中,伴隨著血腥氣味。


    卞珒揍了人,自己也沒多好過,他雙手指關節滲著血,臉上、嘴角都有傷,濺在白色西裝上的鮮血,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不馴的他叛逆、挑釁的眼神睨向站在月色下純潔無垢的少女。


    “看什麽看?”卞珒嘲弄地撇了撇嘴角。“卞家優秀的大小姐,也對野蠻人玩意兒有興趣?真可惜,我應該留幾個下來給你練練拳頭。”


    卞玨沒把兄長的挑釁放進心裏,但她很難控製的皺起眉頭。


    “哥,你在自己的生日宴會上把你班上同學痛揍一頓……”會不會太誇張?


    “他活該。”卞珒滿是不在乎的口吻,一點也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


    他是卞珒,卞家的嫡長孫,遍及世界各地的京群飯店體係總裁,是他的親爺爺。


    自出生起,就注定了他這一生尊貴非凡,注定了他前途光明,注定了卞珒這個名字,絕對不會跟醜聞沾上邊。


    無論他如何叛逆不馴、招惹麻煩——打架、鬥毆、無照駕駛,都不會留下任何汙點。


    他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把人揍到倒地不起,反正,自然會有人幫他擦屁股,維護他的好名聲。


    “可是,今天爺爺特地為你辦生日宴。”卞玨了解自家兄長,肯定是對方出言不遜激怒了他,他才會動手開扁,但她忍不住要叨念一下。“你就不能忍一忍?那人做了什麽事情讓你非要大動肝火不可?”


    卞珒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他撇過頭,徑自生著悶氣。


    他的同學做了什麽讓他大動肝火?也沒有什麽,就隻是問他要念哪一所大學,一個非常稀鬆平常的問題,隻是口吻是極盡挖苦、嘲弄。


    他的同學會不知道上學對他來說根本沒有意義?會不知道以他難看的出勤率早就被退學了,再加上他惹事的本事,根本沒有一間高中會收留他?


    外人所知完美的出勤率以及全優的成績單,是假的,是以巨額的捐款買來的。


    問他念哪一所大學,擺明故意踩他的痛腳,逼他用粗暴的動作來掩飾自已的狼狽。


    “是啊,為我辦生日宴。”說到他的生日宴,卞珒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笑。


    他的生日宴會來了很多人,但都是跟爺爺生意上有來往的客戶,還為他的十八歲生日送上大禮。


    “我真是感激涕零啊。”嘲諷的口吻聽不出來有半點感激之意。


    他是收到很多禮物,有名牌限量精品,有希臘渡假兩周的行程,更有一輛限量的法拉利跑車。


    然而他的生日宴會,卻隻有妹妹一個親人赴宴。


    爺爺在美國主持會議,父親和母親巡視歐洲產業,這讓卞珒忍不住想——他們根本就不想看見他,因為他是卞家的黑羊,他們對他失望透頂,早放棄他了。


    卞家人,就應該像他唯一的妹妹卞玨,在這樣的公開場合裏,穿著端莊秀麗的小洋裝,梳著公主頭,一身幹淨清爽的模樣,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儀態端正,千金小姐就該如此。不像他,在自個兒家裏也敢痛揍客人,還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破壞屬於他的生日宴會。


    更不用說妹妹的出色,無論是美貌、氣質,或者是腦子裏的東西——


    卞玨很聰明,才十五歲便跳級念高中,她是個天才,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身為哥哥,應該要感到很驕傲才是。


    他是覺得驕傲,但跟出色的妹妹一比,他不禁自卑。


    當妹妹散發出天才光芒,輕而易舉的將他比下去,還有長輩對他湧現出的失望,在在讓他自卑。


    “對於一個不被期待的人來說,這樣的生日很精彩啊。”卞珒自我嘲笑,雙手插在褲袋裏。


    月色下,身穿白色西裝的他看起來高大挺拔,但褲管、衣襟上清晰可見的血跡及嘴角的血漬斑斑,讓他看來有種詭譎感。


    “哥,爺爺跟爸爸在忙,所以才沒有辦法回來幫你慶生……”


    “你上次跟爸媽說到話是什麽時候的事?”卞珒簡單拋出一個問題,便讓妹妹住了嘴。


    卞家人從出生起,就不需要為生活煩惱,尤其他們是卞家嫡係長孫,從小由一堆信托基金養著,許是父母為了要彌補不在身邊陪伴長大的遺憾,給了他們無憂無慮的生活。


    但也隻是如此而已。


    他自嘲,“我比你幸運,今天跟爺爺說到話,不過,不是跟我說生日的事,而是要我下個月打包滾到美國念大學——顯然他早料到我隻考得上台灣私立大學。”當然一句生日快樂也沒有,隻一個命令,就要他滾到人生地不熟的美國生活。


    “哥……”這下,卞玨也不知該說什麽話來安慰兄長。


    “所以你告訴我,過這個生日,有什麽意義?”來的都是不認識的人,雖然笑著對他說些祝福的話,可有幾個人是真心抱著祝福前來?他的生日,為什麽要跟一群不認識的人過?他不想麵對這種虛情假意。


    既然自己的父母都不在意了,那他在意這些做什麽?


    卞珒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哥,你要去哪裏?”卞玨追在他身後朗聲問。


    他繞過花園來到大門,那兒,有幾個為賓客停車服務的人,見他出現,立刻將他的車開來,捧上有寶馬鑰匙圈的鑰匙一枚。


    一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就停在他眼前。


    “這是我的?”卞珒拎起車鑰匙,挑了挑眉問。


    “是的,珒少爺,這是金董事長送您的生日禮物。”侍者態度恭謹地響應這位大少爺。


    “喔。”卞珒隨口應了聲,根本不知道那位金董是什麽人,反正一定是跟他爺爺或父親有關的生意對象。也不問清楚,他拿著車鑰匙,直接走向他的生日禮物。


    入車發動引擎,踩下油門,車子呼嘯離去。


    “哥!”卞玨隻來得及對著離去的車子呼喊,當場傻眼。


    這個壽星,就這樣丟下一屋子等他切生日蛋糕的客人,自己開車跑了!


    “卞珒……你真是有夠任性的!”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想著當下該怎麽危機處理,稚嫩的臉上不禁流露出她這年齡不該有的沉著神情。“算了,看在你今天生日又不好過的分上。”她願意幫他收拾這個爛攤子。


    她回頭,對迎上來的嚴肅中年男子低聲交代。


    “總管叔叔,麻煩你對賓客宣布,哥臨時重病不克出席;花園裏的人,送去醫院了沒有?務必親自前往道歉,在允許的範圍內,給對方一點好處,壓下這件事情——”


    “小姐,你太寵少爺了。”中年男子聽著少女有條不紊的交代事項,不苟同地皺眉。


    “有什麽辦法?他是我哥啊。”卞玨哂然一笑,隨即幽幽地歎道:“他不是什麽壞人,隻是寂寞而已。”


    既然生日宴會的主人不在了,她隻能留下來,代為招呼賓客,應付自如地周旋在眾人之間。


    直至被她差遣去辦事的總管沉著一張臉走來,她笑容一斂。八成她哥哥又闖禍了,總管來告狀。


    待總管在她耳邊輕聲告知實情,向來沉著的卞玨頓時臉色大變。


    卞珒活了十八年,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害怕、什麽叫做恐懼,更不知道什麽叫做愧疚。


    他叛逆、闖禍,做盡一切讓家人失望的事,且自虐地一再重蹈覆轍,等著有一天所有人都放棄他,到時,他就可以大聲嘲笑那些人,果然不出他所料。


    “這件事情我會讓人去處理。”


    每當闖了禍後,卞珒總會聽見這句話。


    有時是父母透過電話告訴他的,有時是透過助理轉達,或是有幸父母在身邊,他會親口聽見父母這麽告訴他。


    無論他做了什麽——把人揍到進醫院、一整個學期都沒有上課、考試交白卷、作弊……等等——他總會聽到這句話,不曾聽到半點責備。


    幸福嗎?他真是超幸福的,犯了錯都不會被罵,真是幸福得要死!


    “沒事的,珒少爺,這件事情老爺交代我處理,我讓人送你回去休息。”


    穿著一身價值數千美元高級西裝的律師,提著愛馬仕公文包來到卞珒麵前,態度親切堅定地告訴他,且再三保證,一切都會沒問題。


    卞珒一直以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直到今天才發現,過去十八年來使壞叛逆引起家人關切的幼稚行為,無聊透頂。


    他望著雙手,發現它們止不住的顫抖,因為他很冷,自內心深處散發出來的冷意,凍得他不停的顫抖。


    此刻的他,腦子一片空白,耳朵關閉了接收聲音的功能,不去聽父親花大錢請來的大律師在耳邊的叨叨絮絮,盡說著不會有事的假話。


    怎麽可能會沒有事?


    今天才滿十八歲,尚未考取駕照的他,撞爛了一輛法拉利,還讓一個人的生命眼睜睜在他眼前殞落。


    他害死了一條人命,竟然還告訴他沒事,他可以回家休息——簡直荒謬至極!


    “閉嘴!”卞珒再也受不了地吼道,要對方閉上嘴,他把臉埋進顫抖的雙掌裏,任憑回憶湧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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