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雲驄突然又覺索然無味起來。


    說起來,論離經叛道,超脫世俗,倒是沒人及得上言家那小子。


    也不知他和皇上達成了怎樣的計劃,能夠讓渭王按照注定好的路線,一步步謀反逼宮,最後敗於他手。


    管雲驄和張老大人會麵,兩個老頭看起來截然不同,管雲驄依舊英姿勃發,器宇軒昂,頭發在砍殺中也一絲不亂,而張老大人就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老態龍鍾了,可是經過今夜一役,兩人在眾將士眼中,恐怕都是一樣,都將成為年輕一代此後幾十年朝之努力的目標了。


    管雲驄跪在崇安殿門口,朗聲道:「賊亂已平,老臣請聖上安!」


    剩餘將領也跟著跪在他身後,向皇帝叩首。


    崇安殿殿門終於緩緩打開,皇帝一夜未睡,可是毫無疲憊之意,他沉著一張臉,看著跪了一地的臣子們。


    經過血洗的一晚,誰奸誰忠,都在眼前了。


    天色已經放亮,殿前白玉階上的血跡更顯觸目驚心。


    皇帝轉眼看見自己的親弟弟,此時略顯狼狽地被人反扣著手,一對眼睛盯著自己,卻毫無波瀾。


    「混賬東西!」


    皇帝怒罵,心中第一次急怒湧上。


    這畢竟是血脈相連的弟弟,他不能想象有朝一日,他會親自把他打為反賊。


    謀逆大罪,誅九族。


    這是曆朝曆代,最重不過的刑罰了。


    渭王卻笑道:「皇兄何必如此假惺惺,在昨天您預備留宿我在宮中時,其實就已經不打算放過我了不是嗎?此時又何必怪臣弟犯上作亂?」


    皇帝眼中埋著深深的陰霾,「自己做下這等畜生不如的事,還來怪朕,朕看你用什麽臉麵去見天上的父親母親!」


    渭王眼中閃過一絲譏誚:「皇兄,明人不說暗話,您也不必要仿若自己完全不知情一般。」


    他用下巴輕點地上的管雲驄:「這老兒昨日已被您下旨領了罪,原因是私自聽信言霄命令動兵,其實呢?皇兄,你何時淪落至此,要仰仗一個十幾歲乳臭未幹的小子!」


    管雲驄受罰是假,他手裏的虎符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根本早就接受到皇帝的指令,隻等著今日這一出了。


    到這個時候,他早就已經清楚,其實皇帝和言霄早就布好了局,認定他是會謀反的逆賊。


    「哈哈哈哈,皇兄,有朝一日,你竟聯合外人算計自己的親弟弟,到底是誰對不起父母?!」渭王的神色顯得有幾分狂亂,他現在已經不必壓抑,悶在心中幾十年的話也都能盡數吐出了。


    他麵目猙獰,原本清俊的臉顯得極不協調。


    薄薄的晨霧中,皇帝負手而立,輕輕歎了一口氣,隻說:「承之,朕提醒過你的……」


    昨天白天見麵時,渭王告狀管雲驄領兵包圍渭王府,皇帝曾半真半假地說過一句「如果說,這是朕的意思呢?」


    渭王自認為這是皇帝的警告,卻不知也是對他的試探和提醒。


    如果今日一切平安,皇帝是願意既往不咎的。


    言霄的話,他可以一句不信,所有的部署,可以是無用之功。甚至送入瓊華殿的許清越,他也可以原封不動地還給他,從此以後,渭王做個閑散宗室,再無權力。


    隻是渭王自己,太不知足。


    他也,沒有半點信任過自己這個兄長。


    「皇兄!」渭王怒喝:「你心裏清楚,現在說這種話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無論如何,你都是不可能放過我的!」


    皇帝覺得渭王強詞奪理,而渭王覺得皇帝惺惺作態。


    其實,他二人心中皆是同一個想法:對方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所作所為找個借口罷了。


    權力腐毒人心,天家尤甚!


    皇帝閉了閉眼,再不想理會他:「朕不想再看到他,把他壓進天牢等候發落。」


    渭王被帶下去前,沒有理旁人,隻盯著謝邈,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既然鎮國公擇主是假,那麽恐怕砍四皇子的頭顱也是假的了。」


    謝邈不料這個時候,他問自己的是這個,隻還是點點頭。


    早在今夜之前,禁軍裏他就安排了一個長得和許清昀有七八分相似之人,在臨華宮中,許清昀已經打扮成兵卒躲藏,而那位替死鬼,卻被劃花了臉砍下了頭顱。


    即便是熟悉許清昀的下人,乍然看到,也會先嚇一跳,卻不容易分辨出來這是替死鬼。


    這也是皇帝讓他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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