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婢女們連忙將主子又按回椅子上。「夫人不可以出去……」


    「走開……我要出去……」眼看身邊有這麽多婢女看守著,恐怕連房門都無法踏出去一步,冬秀隻能在心裏幹著急。


    這下該怎麽辦才好?


    直到用過了膳,也勉強地喝下湯藥,冬秀便躺在床上裝睡。


    就這樣,一直等到子時左右。


    寢房內安靜無聲,隻有蠟燭發出細碎的嗶啵聲。


    又過了一會兒,冬秀聽到房門被輕輕地帶上,擔任守夜的婢女出去了,多半是去小解,她馬上翻身坐起,然後盤腿運氣。


    片刻之後,她滿臉沮喪地垂下螓首,連歎了好幾口氣。


    「還是不行……」因為這副身體完全不曾練過武,又何來的內力?「大師兄,快來救我……」


    老天爺八成是看她不順眼,才會故意惡整她,這麽荒誕怪異的事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真的連作夢都沒有想過。


    歎了一口氣,冬秀決定下床走動走動,躺太久也是會累的,誰知才踏到地麵,來不及站穩,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就往前仆倒。


    「我又忘了她有纏足……」看著腳上的三寸金蓮,她不禁泛出苦笑。「這一雙小腳要如何飛簷走壁?」


    她是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加上從小跟著大師兄他們習武,自然也不曾要求自己像普通姑娘家一樣纏足,所以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寸步難行的滋味,現在才知道有多麻煩。


    待冬秀穿上那雙繡工精巧的弓鞋,扶著身邊的東西,才得以行走。


    好不容易走到鏡台前,她不禁看著銅鏡中反射出的美豔容貌,還有豐胸細腰的姣好身段,可以說是個無可挑剔的美人胚子,天底下沒有一個姑娘家不希望擁有這些。可是頂著別人的臉孔,真的很別扭,一點都不像自己,雖然原本的她隻能算清秀之姿,可是看久了也是很順眼,而且已經習慣了,再說不是自己的東西,她可不能要,還是快點想辦法回到自己的身體……


    對了!她的身體呢?


    直到這一刻,冬秀才想到這個天大的問題。


    「為何我會跑到這位榮國公夫人的身體內呢?」冬秀在鏡台前的圓凳上坐下,努力回想整個經過。


    「我隻記得……當時外頭正下著大雨,跟著雷聲大作,過沒多久馬車便失控了……咦?好像忘記一件很重要的事……我想起來了!」


    冬秀終於憶起她跟那位榮國公夫人的額頭曾經狠狠地撞了一下,接著便暈了過去,然後就聽到大師兄他們的聲音,多半是過了約定的時辰卻沒見到她,所以才會出來找人,再下來……


    「難道……真正的榮國公夫人跑到我的身體裏,讓大師兄他們救走了?」她臉色丕變,抬起手撫著當時相撞的額頭,萬萬沒想到會撞出這麽大的問題,恐怕說出去也沒人會相信。


    「一定是這樣沒錯,他們都以為那個女人是我,卻不曉得……我和她在陰錯陽差之下……交換過來了……」冬秀驚愕地低喃。「要快點通知大師兄,可是得先想辦法離開這裏才行。」


    這時,外頭又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應該是婢女回來了,冬秀搖搖晃晃的回到床上,又躺下來繼續裝睡。


    一定要趕快交換回來!


    她要快點回到原本的身體才行!


    翌日中午,盛永瀾坐在書房內,沉著一張臉,令周圍伺候的奴仆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爺,那天跟著夫人出門的婢女已經帶來了。」一名奴才進來通報。


    「讓她進來!」他眼中閃著寒意。


    「是。」奴才轉身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就見一名臉上有著好幾道挫傷,左手腕還因為骨折而用木條固定,走路有些一拐一拐的婢女,嗚嗚咽咽地進來。


    「見過爺……」婢女跪倒在地,啜泣地說。


    見這名婢女的傷勢確實不輕,跟她相較起來,妻子可就幸運多了,盛永瀾靜默片刻才啟唇。


    「前天早上,夫人究竟是為了何事才會坐馬車出門?她一向喜歡乘轎,除非是出遠門,所以其中必有原因。」他沉聲地說。


    婢女用右袖拭著淚水,怯怯地回道。「夫人出門之前交代過奴婢……要奴婢不能說出去……」


    「你不說是嗎?」盛永瀾大喝一聲。「來人!把她拖下去重責三十大板。」


    她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這三十大板可是會要了自己的小命。「爺饒命……奴婢說……奴婢說就是了……」


    盛永瀾用力拍下座椅把手。「還不快說!」


    「是……夫人聽說……聽說……」婢女瑟縮一下,呐呐地說:「小柳巷內住著一位法術高強的道士,能幫人消災解厄,所以專程……前去找他,可是夫人又不想讓人瞧見她去那種地方……才會乘坐馬車出門……」


    「她找道士要消什麽災、解什麽厄?」


    婢女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地說:「夫人當時命奴婢先到外頭等候,所以……奴婢也不太清楚,不過臨走之前,聽那位道士說作這個法是在害人,若是不幸失敗,可是會反過來報應在他和夫人身上,夫人聽了不以為意,還說隻要成功,會另有重謝……奴婢就隻知道這些了。」


    「你說那道士住在小柳巷?」盛永瀾冷聲地問。


    她點頭如搗蒜。「是,奴婢不敢欺騙爺。」


    「來人!」


    於是,盛永瀾立刻叫來府裏的管事,命他領著幾名護衛前往婢女所說的地點,找到那名道士,再將人帶回,好當麵問個清楚。


    「那天雷雨交加,馬匹受驚,加上視線又不佳,才會導致兩輛馬車無端相撞,車夫也當場死亡……」盛永瀾想起當時得到消息,立刻帶人前往出事地點,正好見到當朝首輔瞿大人府裏的管事也帶了奴仆在那兒救人,所以才會做出這種猜測,隻能說是一場無妄之災。


    「你先下去吧。」他說。


    婢女一麵拭淚,一麵從地上站起來,突然想到了件事,可不敢隱瞞。


    「對了!爺,其實……其實那天馬車上除了車夫,以及夫人和奴婢之外,還有另一個姑娘在。」


    「姑娘?」盛永瀾一怔。


    「是,那姑娘約莫十七,生得清清秀秀的,不過可凶悍得很,也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突然攔下馬車,還把劍架在夫人的脖子上,硬逼著咱們送她一程……」婢女心有餘悸地說。


    他沉吟了下。「當時馬車上並未見到有其他人在。」


    「那姑娘多半是趁亂逃走了。」她隻能這麽想。


    「這件事我會查個清楚,你先下去吧。」盛永瀾擺了下手說。


    婢女籲了口氣,慶幸不用挨板子,於是又一拐一拐地走出書房。


    「她到底去找道士作什麽法?又是想要害誰?」話才出口,他腦中馬上閃過一個念頭,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這座府邸裏頭,妻子最無法忍受的隻有一個人了,盛永瀾萬萬沒想到她會做出這般歹毒的事來。


    「……她大概也沒想到最後害人不成,反而先害了自己。」


    說著,盛永瀾不禁搖了搖頭,想起妻子過世的祖父懷遠大將軍江達當年平定邊疆亂事,江家從此備受朝廷恩寵,她便是在那種養尊處優的富貴環境中長大,也在那時,兩家的長輩作主,為他們訂下了這門親事。


    當嶽父和嶽母相繼過世之後,皇上還恩封妻子為縣主,享受該有的禮遇,更讓她恃寵而驕,而兩家早有婚約在先,盛永瀾再不情願,也隻能遵守,在妻子十七歲那一年迎娶進門,孰知成親不到三個月,便決定與妻子分房而睡,兩人連相處都難了,更遑論要培養感情。


    在這當口,一名奴才進來通報,打斷了盛永瀾沉重又無奈的思緒。


    「爺,太醫來了,已經領著他到夫人那兒去了。」


    盛永瀾馬上起身往外走,找出妻子失常的病因才是當務之急。


    待他來到妻子居住的院落,一踏進寢房,就見太醫已經坐在床邊的凳子上,隔著紗帳,正在把脈。


    他兩手背在身後,靜心等待結果。


    而紗帳內的冬秀有些緊張,也跟著屏住氣息。


    半晌之後,太醫終於把完了脈,從凳子上起來。


    「情況很嚴重嗎?」見太醫神色凝重,盛永瀾不禁這麽猜測。


    太醫蹙起灰白的眉毛,保守地回道:「下官不才,實在診斷不出夫人為何會神智恍惚、心神渙散……」


    紗帳內的冬秀險些笑出聲來,因為是假裝的,當然診斷不出來了。


    「不如先開一帖開竅活血的藥方子,讓夫人服用看看是否有所改善。」他硬著頭皮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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