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她傻,方才那番話已經顯見她思緒清晰,又能明辨是非:若說她不傻,依妻子所受的教養,絕對不會認為打掉婢女腹中的胎兒是錯的,生在權貴之家,身分重於一切,而當主子的原本就有權力決定要不要留下。


    莫非真像他所懷疑的……


    盛永瀾不禁看著眼前再「正常」不過的妻子,心中掀起了波瀾,不過在沒有證據之前,也隻能心存懷疑。


    而此時的冬秀還怒瞪著叫聲傳來的方向。「哼!這回算是便宜了你……」下次見麵可不會再輕易放過他。


    「方才的行為實在太過魯莽,不隻會傷了二弟,也會不小心傷了自己。」就算這個親弟弟有再多不是,還是他唯一的手足,盛永瀾不可能見死不救。


    「你也認為他沒有做錯?」冬秀悲憤不已地問。


    他不假思索地回道:「當然不是。」


    冬秀氣到嗓音哽咽了。「你們這些人根本就視別人的性命如螻蟻,可以任意地踐踏……」師父之所以會教他們武功,無非是希望能鏟奸鋤惡,即便殺了人,將來會下十八層地獄,也是無怨無悔。


    「這話又從何說起?」盛永瀾可不希望被她這麽誤解。


    她吸了吸氣。「說了你們也不會懂……」


    「……先回房去。」他不想在奴仆麵前與妻子爭辯。「走吧。」


    「唔……我的腳……好疼……」冬秀才移動一下腳步,便發現經過剛才那番折騰,一雙三寸金蓮就像有好多根針在紮似的,讓她舉步維艱。「慢點走……讓我坐下來休息一會兒再回去……」說著,冬秀就要在附近找個地方歇腳。


    下一刻,盛永瀾索性身軀一矮,將妻子打橫抱起了。


    「你……」這一刹那,她才意識到彼此之間太過親近,何況自己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怎麽能讓個男人抱著,就算這副身子不是屬於她的也一樣。「放我下去……快放我下去……」


    盛永瀾以為她是難為情。「咱們是夫妻,不用擔心有人說閑話。」


    「可是……我……我……」要是換作以前,有人敢輕薄她,早就一掌劈過去,直接了結對方的性命。「我可以自己走……放我下去……」


    懷中的妻子雖然令盛永瀾迷惑不解,但是卻不想放手。「你這麽叫嚷掙紮隻會讓奴仆看笑話,就快到了。」


    說得好像全是她的錯!冬秀不滿地仰頭瞪著他。


    可是光憑自己現在的花拳繡腿,根本動不了這個男人一分一毫,也隻能又羞又氣地讓他在眾目睽睽之下抱回寢房了。


    回到寢房,冬秀坐在床沿,而且坐在最遠的床角,就是想盡量跟眼前的男人拉遠距離,事情演變到這個地步,真是愈來愈不妙。


    當盛永瀾身形微晃,她馬上戒備地嬌嚷。


    「你不要過來!」


    「我不過是想看看你的腳……」相較於她的抗拒,盛永瀾隻覺得好笑。


    「不必、不必!」聞言,冬秀猛搖著螓首,揚聲嬌喝。「你隻要站在那兒就好,不要靠近我……」


    這個男人以為她是他的妻子,才會對她好,又不是因為她是她,說到底,自己不過是個替身……


    不對!她到底在想些什麽?人家本來就是夫妻,介入的人是自己,壓根兒沒有資格抱怨。


    這麽一想,冬秀便在心底發誓,就算這個男人對她有千般的好,也絕對不能動心,要盡快把他還給真正的榮國公夫人。


    可是眼看日子一天一天過去,不禁要擔心拖得太久,便再也無法跟另一個「江冬秀」交換回來,不就一輩子要頂替別人的身分過日子了?


    盛永瀾見妻子一臉堅持,隻得在幾旁坐下,先和她談論方才的事。「有關二弟的事,我會妥善處理的。」


    「處理?」冬秀擔憂地喃道。


    他一臉正色。「既然懷的是盛家的骨肉,自然要留下來,等二弟成了親,有了正室,再把孩子交給正室來扶養,至於那名婢女……就收她當妾,還能看著孩子長大成人。」


    這番處理算是合情合理,讓冬秀找不到理由反對。


    「你覺得如何?」盛永瀾帶著幾分試探的意味問道。


    冬秀馬上點頭如搗蒜。「就這麽辦。」


    回答的同時,也很高興他願意這麽做,這個男人雖然出身權貴,不過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也不會搬出對方不過是個身分低下的婢女,不配生下孩子之類的托辭來當借口,已經是相當難能可貴了。


    見妻子滿意地笑了,剛毅英俊的臉龐也柔和不少,看著她的眼神也漸漸改變,變得有了熱度,更有了感情。


    「接下來……該談談咱們之間的事了。」他言歸正傳。


    「咱們之間有什麽……啊!」話才出口,冬秀這才警覺得捂住紅唇,想到方才氣到忘了要裝傻,這個男人八成已經在懷疑自己的身分了,得趕緊想辦法補救,她連忙露出傻笑。「嗬嗬,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盛永瀾緩緩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深沉的雙眼宛如盯住獵物般,牢牢地鎖住她。


    「二弟說得沒錯,你根本就不傻……」


    看著他走向自己,冬秀開始坐立不安。


    「因為意外發生之前的你,絕對不會同情那名婢女的遭遇,甚至說要留下她腹中的孩子……」


    她有些心虛,腦子飛快地轉動,想著該如何解釋。


    盛永瀾來到妻子麵前,由衷地說道:「可是方才聽你斥責二弟的那席話,真的讓我感到十分意外。」


    坐在床沿的冬秀,因為他的逼近,身子跟著緊張地往後傾。


    「我……」才吐出了個字,冬秀的手肘便被隻男性大掌握住,接著從床上拉了起來。


    「若真是老天爺垂憐,讓我的妻子變得如此善良,懂得為他人著想,我要為此感謝上蒼……」說著,盛永瀾將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按在胸口。「現在的這個你,才真正地令我心動。」


    他……他在說什麽?


    原本想要掙紮的冬秀聽見他的話,頓時傻了、呆了。


    「這樣的你也才是我想要的妻子。」他由衷地說。


    冬秀分不清此刻的心情是心虛,還是慌亂失措,或者……該說是高興,隻覺得眼眶發熱,好像有什麽在凝聚著。


    從小她就跟著師父和大師兄他們一起東奔西跑,雖然備受疼愛,可那隻是親人般的感情,內心深處,總希望將來有個人不計較自己的出身,全心全意地對她,再生幾個孩子,那該有多幸福。


    這個願望連自己都不敢奢求,隻能偷偷地擺在心底。


    可是這一刻聽到盛永瀾說想要她這樣的妻子,明明心裏也清楚他隻不過把她當成另一個「江冬秀」,可是冬秀偏偏抗拒不了這句話帶來的溫暖和慰藉,原來自己也是被需要的,還是有人要她。


    沒想到她居然也會自欺欺人,冬秀不禁要笑自己傻,真的好傻。


    不過欺騙別人的感情怎麽說都是不對的,更不該隱瞞這麽重大的事情,冬秀深吸了口氣,想要將真相說出來。


    「你……你先聽我說……」


    「你想說什麽?」盛永瀾稍稍放開臂膀,低頭看她。


    「其實……我……我……」她紅唇一開一合,說不出話來。


    為何說不出來?之前不是已經說過一次了,為何這回吐不出半個字?你快點說啊!


    做人要行得正、坐得端,才能活得心安理得,不能違背自己的良心,這可是師父的教誨,冬秀在心裏不斷地催促。


    「別急,慢慢來。」


    才望進盛永瀾那雙深邃又帶著縱容的黑眸,等待著她開口,話都已經在舌尖打轉了,就是不聽使喚。


    「我、我一點都不好……」冬秀害怕他在得知真相之後,眼神會轉為冷淡,甚至嫌惡,便又把話咽了回去。


    盛永瀾不禁失笑。「對我來說,現在這樣的你夠好了。」


    「可是……」冬秀明知這麽做是錯的,卻又貪戀著有人對她好,舍不得這種被人關愛的感覺,那是大師兄他們無法給予的。


    看著欲言又止的妻子,盛永瀾再度擁她入懷,道出真心話。「隻要是現在的這個你就夠了,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就算不是自己原本的那個妻子也無妨,雖然他還需要證據來證明這個猜測,可是那又如何?


    他隻想要眼前這個「她」。


    聞言,冬秀心中的感情戰勝了理智。「隻要現在這個我……真的就夠了?」


    「沒錯,隻要保持現在這副模樣就好。」盛永瀾衷心地說。


    她咬著下唇,幾乎咬出血來,終於下定決心。


    「好。」冬秀用力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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