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盛永瀾喃道。


    「爺,應該不會有事吧?」她一臉憂急。因為多一個人知道當年自己腹中懷有趙家的骨肉,就多一分危險,萬一傳到太子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別慌。」他先安慰周氏。「可知在哪家藥鋪能找到他?」


    想了又想,周氏不禁搖了搖頭。「妾身也不太清楚,隻知道大夫姓徐。」


    盛永瀾沉吟一下。「我會多派些人手到處打聽,你先別想太多。」


    「是,爺。」她深吸了口氣說。


    他神色凝肅地走出小佛堂,打聽的事得暗中進行,不能太過明目張膽,何況就算那名大夫認出了周氏,也不代表就會跟太子扯上關係。


    「若真有個萬一……」盛永瀾目光深沉地喃道。


    這並非是杞人憂天,而是謹慎,因此有些事得提早做好安排。


    申時——


    冬秀來到書房外頭,猶豫著要不要進去打擾,最後還是輕敲了兩下。


    「進來。」屋裏傳來低沉的嗓音。


    她這才推開門扉,探頭進去。「相公!」


    聽見這聲叫喚,坐在書案後頭的盛永瀾才抬起頭,輕笑一聲。「你來得正好,快點進來吧。」


    「聽說你一整個下午都關在書房,連午膳都沒用……」冬秀關上門扉,走了過去。「出了什麽事嗎?」


    盛永瀾繞過書案走向她。「隻是在想些事情。」


    「你手上拿的是什麽?」冬秀好奇地望著那隻筒狀物。


    「這是丹書鐵卷。」他將東西遞給冬秀。


    「好重……」她用雙手才勉強接住。「這個好像竹筒,不過是鐵做的……咦?上麵還有用丹砂填的字……」


    「所以才叫丹書鐵卷,它還有另一個名字,也就是免死鐵卷。」盛永瀾怕她拿不動,又接了過去。「這是當年先帝賜給盛家的祖先,可以享有免於一死的特權。」


    冬秀一臉驚奇。「想不到它有這麽大的用處。」


    「因為最近朝中發生了一些事,加上太子對我有諸多不滿,企圖抓住我的把柄,好除去後患,萬一……」


    「你擔心太子會查到靖兒跟他娘的事,會保不住他們的性命,所以才想到用免死鐵卷來教人。」冬秀馬上做了聯想。


    盛永瀾原本沉重的神色因為這句話而顯得柔和。「沒錯……你真的很了解我,一下子就說中我的心事。」


    「這東西真的能救得了他們嗎?」她問。


    他指著丹書鐵卷上麵用丹砂填的字,上頭寫得明明白白。「幸虧祖先有先見之明,當年在先帝賞賜這個恩典時,還另外提出一個請求,就算不是盛家人,隻要經過盛家人的同意,也能用它免去一死。」


    「原來是這樣。」冬秀頷首。


    「我對靖兒的爹發過誓,一定要保住他們母子,若是做不到,又怎麽對得起他,真到了緊要關頭,就必須用上這個恩典……」盛永瀾握住她的手。「雖然理智上確實是這麽打算的,可是在感情上,卻又相當猶豫。」


    冬秀不禁反問:「為什麽?」


    「原本我希望用它來保住你,一旦藏匿了趙家後人的事被揭發,太子絕不會放過我,到時連你也會一並獲罪……」「她」隻是在意外中和原來的江氏交換了,不該受到自己的拖累。


    看著麵前的男人真摯的眼神,冬秀眼眶倏地紅了。


    「我不想把你也扯進來。」盛永瀾柔聲地說。


    她鼻頭泛酸,這段日子以來壓在心頭的內疚和不安,終於承載不了了,於是將自己的雙手抽回去。


    「我不值得你對我這麽好……」冬秀低著螓首,感到很羞愧。「其實有一件事我始終都沒有告訴你,也許聽起來很荒謬,不過你一定要相信,因為我說的句句屬實,絕對沒有騙你……」


    盛永瀾沒有插話,靜靜地傾聽著。


    「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個「江冬秀」,也就是說我不是你本來的那個妻子,隻是那一天要挾她用馬車載了我一程,沒想到途中會發生意外,結果我和她不小心交換過來,雖然外表是她沒錯,可是裏頭卻不是……


    「我和她雖是同名同姓,出身卻有著雲泥之別,不過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在一歲時被師父收養,從此行走江湖,以做殺人的買賣為生,可是我和大師兄他們殺的都是些做了傷天害理之事,也是十惡不赦之人,全是為了替無辜的百姓除害,就算對方付不出銀子,也願意為他們討回公道……」既然說到這兒,冬秀幹脆一口氣說完。


    「我每天都想說出真相,可是……你對我愈好,我就愈說不出口,明明知道這麽做不對,可是我真的說不出來……」


    他不禁笑歎一聲。「總算聽你說出來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冬秀猛地抬頭,愕然地問。


    盛永瀾重新握住冬秀的手。「我早就看出來了,你根本不是我的妻子江氏,而是另有其人。」


    聞言,冬秀一臉震驚。「你……那你為何不問我呢?」


    「你不說可能有難言之隱或是苦衷,才會有所顧忌,所以不想逼你坦承,隻好等你願意相信我這個人,相信我不會傷害你,然後主動說出來為止。」他說。


    她嗚咽一聲。「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怎麽不早說呢?」


    「我一直在暗示你,說我要的是現在這個「你」,隻要這個「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就心滿意足,以為你就會明白。」盛永瀾以為這麽說已經很明顯了。


    「我一點都不明白……」冬秀放下心中的重擔,忍不住哭了。「一個大男人,有話就直說,做什麽拐彎抹角的?害我一直良心不安,又不如該如何啟齒……」


    原來這個男人真正要的是自己。


    要的是真正的她。


    盛永瀾將她的螓首按在胸口,讓冬秀的淚水都揉進自己的心坎上。「而我愛的也是這個「你」。」


    「即使……即使我沒有好的出身?」她啜泣地問。


    「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這個人。」他說。


    冬秀也張臂圈抱住他,吸了吸氣,嗓音帶著哽咽。「你的妻子應該在意外發生時跑到我身上去了,而且又讓我大師兄他們帶走,遲早都會找到這兒來的,我也不能隻顧著自己,還是得想辦法跟她交換回來,不能霸著不還。」


    聽她這麽說,盛永瀾不由得加重摟抱的力道,幾乎要將冬秀的肩頭捏碎。


    「如果真的演變成那種結果,你……還願意留在我身邊嗎?我不能給你正室的名分,可是你擁有我的心,還有我的人。」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隻要能留在他身邊就好。


    有了冬秀的承諾,盛永瀾在安心之全,馬上想起方才所談的事,於是又言歸正傳。


    「不過在你們尚未交換回來之前,在其他人的眼中,你依然是榮國公夫人,盡管依照我朝律法,夫妻同罪不同罰,還是會讓你受苦……」


    「你在說什麽?我是那種貪生怕死之輩嗎?」冬秀一臉氣呼呼地嬌斥。「要是你真的被抓去坐牢,我也要跟去,要砍頭,我當然跟著你上陰曹地府。」


    「冬秀……」盛永瀾為之動容。


    「雖然這副身體不是我的,可是咱們這段日子的相處,在我心裏,已經算是夫妻了,又怎麽能大難來時各自飛呢?」她昂起下巴,口氣堅定。「我什麽都沒有,就命一條,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聽冬秀說得豪氣幹雲,他又感動又想笑。


    「隻是得委屈那位榮國公夫人,必須一輩子頂著我的身分了。」冬秀想到對方可能吃不了苦,隻有對不起她了。


    他千般不舍,不過還是被說服了。


    「這一生能遇到你,夫複何求?」


    冬秀眨去眼中的淚水。「應該感謝老天爺,不然又怎麽會發生如此離奇的事,說出去也沒人會信。」


    「是啊,確實沒人會相信。」他失笑地說。


    直到這一刻,他們終於完全敞開心扉,不再有任何秘密橫亙在中間,對彼此的心意也更堅定了。


    「不過你也別往壞的方向去想,太子權力再大,還有個皇上在,難道就作不了主?」她一臉不以為然。「何況趙家被判滿門抄斬之前,靖兒他娘尚未進趙家大門,連靖兒也都還沒出生,幹母子倆什麽事?怎麽能連他們都殺?」


    盛永瀾不禁苦笑。「所謂的滿門抄斬,就是隻要跟趙家有關的人都會受到牽連,我和靖兒的爹是八拜之交,若非有這個爵位在,隻怕太子連我都不會放過,因此這些年來才會特別留意,而皇上雖是一國之君,也有他的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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