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程較快的何唯宇先趕到現場,隻見剛才還好好躺在床上的王先生,睜著一雙血紅的眼,手裏拿著放置在病床邊的鐵椅,瘋狂地敲擊著隔壁隔離間的玻璃窗;他的力道之猛,一點也不像是癌症末期的病人,看來「天使塵」已在他身上開始發揮藥效。


    「啊!瑜青!」何唯宇簡直不敢相信!瑜青竟穿著手術專用的無菌服,坐在隔壁的隔離間內;她雙手緊緊抱住已被嚇得臉色發白的小女孩,且嘴裏喃喃地念著,大概是想安撫小女孩驚恐的情緒。


    此刻,人聲鼎沸,卻無人出手援助。


    「啊!湘芸。」追跑過來的尼天易不禁失聲叫道。


    何唯宇趕至他身旁,提出自己的想法:「難道不能先把那女孩移出隔離間嗎?」


    「不行!湘芸待的是特殊處理過的無菌隔離間,現在我們手邊沒有現成設備,一時之間無法將她移出。」


    恍然大悟的何唯宇這才明白,為什麽瑜青不將小女孩帶出,反而自己跑了進去,他心中為她的善良所深深感動,此時的他好想將她深深摟入懷中,感謝上天賜給他這麽個完美的女孩。


    看著脆弱的湘芸在瑜青懷裏顫抖,而隔離間的厚玻璃由於承受不住一再地重力敲擊,逐一出現龜裂,尼天易十分無奈,若非那群醫生一再信誓旦旦地保證王先生已注射了多過常人用藥量三倍的麻醉藥劑,十二小時內一定不會醒來——他才將可自動反鎖的隔離間借給他們,如今……


    「我進去!」尼天易義無反顧地拿起針筒,將試管中的藥劑抽入,準備走向王先生的隔離間。


    「尼醫師,你瘋了不成!剛剛我們出動了五、六個高壯的醫護人員才把王先生壓製注射,現在的他比那時還瘋狂,你還來不及靠近他就會被他打傷的!」


    大夥兒團團圍住尼天易,不讓他做傻事。


    「放手!讓我進去。」


    就在爭執不下之際,何唯宇站了出來。「我曾受過武術訓練,讓我去吧!」


    「唯宇!」尼天易十分激動地看著他。


    「告訴我要如何注射及注射後會有什麽反應,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何唯宇自尼天易的手中接過針管。


    「最好正對頸部大靜脈注射,麻醉的速度最快。」


    「好,我知道了。」


    「唯宇,請務必小心!」尼天易幫他打開隔離間安全門的自動鎖後,叮嚀道。


    當他們的眼神交會,何唯宇給了他一個微笑。


    當何唯宇一踏入隔離間,瘋狂的王先生倏地中止他的動作,轉身拿起椅子便向他砸了過來,所幸他的身手不凡,一閃身避了開,令在外圍觀的人群著實為他捏了把冷汗。


    「啊……」王先生又像瘋了似地向他撲了過來,亂拳如數點流星般落下。


    身手靈敏的何唯宇東躲西閃,時而回拳。


    王先生卻若毫無痛楚似地,力道一點也沒減弱。


    「啊!唯宇小心。」在隔壁的席瑜青擔心地叫出聲,但是隔著厚玻璃牆,何唯宇什麽也沒聽見。


    一不留神,何唯宇被王先生沉重而殺傷力強的拳頭擦過,瞬間的力道大至讓他竟整個人飛起,彈至牆角。


    何唯宇吃力地站了起來,口中充滿了血腥味,看來得速戰速決,否則再拖下去,恐怕會對他不利。他用力甩頭眨了眨眼,想自全身的痛楚中回過神來,碰巧看見對麵的牆角擺放著一罐滅火器;靈機一動,他翻了個身靠近它,隨手拿起滅火器,半蹲在地,朝撲向他來的王先生臉上噴去。


    來不及察覺異狀的王先生,慌忙的以雙手捂住雙眼。


    片刻間,何唯宇趕緊趁勢飛身向前,對準王先生的頸靜脈將針管刺入。王先生痛得以手甩開何唯宇,來不及回身的他被重重地甩落在地。


    著地的刹那間,何唯宇突然聽到自他身上傳出微小的斷裂聲,胸腔隨即傳來一陣尖銳的痛楚,看來他的肋骨恐怕是斷了。


    王先生憎恨地瞪大血紅的雙眼,拔起針管向撲倒在地的何唯宇走去。


    「快逃啊!唯宇。」何唯宇看見席瑜青趴在玻璃窗上流著淚,張著嘴無聲地傳達她的話。


    門外的尼天易激動地想衝進來救他,卻被數個醫生抓住手腳地阻止。


    眼睜睜看著眼前的死亡之神一步步地逼近他,無奈何唯宇此時已全身痛得無法移動,看來這次真的完了。


    「我愛你!瑜青……」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看向席瑜青,便痛得昏厥過去。


    彷佛過了幾世紀般的漫長,腦海裏有一片光亮的雪白,身上的痛楚不再感覺得到,宛似被雲兒層層包住……


    「咦?我沒死啊」等何唯宇再度睜開雙眼時,意外地發覺自己手腳還完好無缺地躺在病床上。


    「唯宇,你還好吧!有沒有哪裏還疼?」換回白色護士服的席瑜青哭得眼睛紅腫,她心疼地撫摸他的額頭。


    「哦,天使!我美麗的天使,怎麽哭紅了眼?」何唯宇不舍地舉起無力的手,顫抖地、卻努力地想擦去她臉上滑落的淚。


    「傻瓜、傻瓜……」席瑜青又哭又笑地反將他的手握住,讓他略為冰冷的手掌貼靠在她溫熱的臉頰上。


    「王先生呢?」他仍不放心地問道。


    「他已經沒事了。尼大哥說隻要有間隔性地為他注射新藥劑,逐一調回他身上藥劑的不穩定濃度,大約一星期即可恢複正常。」


    「哦!」大概是身上的麻醉藥劑又產生了作用,應了一聲,何唯宇又沉沉地睡去。


    「唯宇。」


    輕輕喚了一聲後,席瑜青溫柔地將他的手放回被中,看著他沉睡的容顏。


    不知何時開始,眼前這男人的身影已烙印在她的腦海裏、充斥在她的心裏。方才看到他處在生死關頭,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祈求上天將她的生命替代他交付給死神,那刻的她才真正發現,在這世上已再也找不著第二個人能夠代替他在她生命中的重要地位。


    她有沒有告訴過他,她真的真的很愛他!


    席瑜青低下頭,情不自禁地,她輕吻上他柔軟的唇……


    「林兒也真是的!跟他說工作忙就別來接機,說什麽都要來。早知道就拒絕他,害我在機場白白等了他半天,回去不給他禮物了啦!」


    韓雪兒身著白色連身長裙,甩著一頭束成馬尾的長發,邊走,邊嘴裏念念有詞,似在抱怨,卻又聽不出一絲怒意。


    要不是疼她疼得一塌胡塗的哥哥說什麽也要來接她,害她站在人潮擁擠的機場門口等了他半天,如今還自己搭計程車回來……


    當初還說好,接了她馬上到古家為她洗塵的,現在可好了,恐怕她還沒到古家,全身已被汗水徹底洗一遍了!


    說到古家,便是複興乾坤盟的傳奇人物——古浩鷹當家的古家,而她的父母即是古浩鷹的手下,後來由於一次任務雙雙犧牲,從此她和哥哥便被古浩鷹收為幹兒子、乾女兒,並視同親生子女般嗬護疼愛。


    她和林兒都知道,與古家的感情已是密不可分了。這樣的情感是自小到大,幹爹、乾媽對他們無微不至的照顧,及那兩個古靈精怪妹妹對他們的善意對待所累積而成的。


    「累死我!總算快到了。」韓雪兒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向眼前的宅院大門。


    想到光繞個古家的圍牆,便走了快半個小時,要不是剛才路口施工,說什麽她也會巴著計程車司機送她到大門口下車。


    不過也太巧了吧!怎麽所有通向古家路口的街道,都剛好在施工不通?


    她放下行李箱,正想伸手去按門鈴,突然自對麵的街角跑出三個陌生人,動作十分迅速地擁向她。「你們……嗚……」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即被一塊有著刺鼻怪味的白布捂住口鼻,韓雪兒頓時失去知覺,昏了過去。


    「小心!」席瑜青擔憂的聲音又在身後傳來。


    今天是何唯宇出院的日子。


    在病床上躺了快兩個星期的他都快變化石了,好在醫生說他恢複得很快,隻要不做過大的運動,便可以出院。


    雖然席瑜青希望他能多留院觀察幾天,但何唯宇說什麽也不願意。


    在他一再苦苦的哀求下,她除了答應外還能說啥。她一邊幫他收拾東西,一邊還得留心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一不小心又碰撞到剛複元的傷處。


    「怎麽不見天易的蹤影呢?」


    自從上次的事件後,他與尼天易倒變成了知交,兩人無話不談。


    「尼大哥怕被注射毒品的病患不隻王先生,但微量的顛茄隻有在血液中才能篩檢出,所以他率領一小部分的醫生對全醫院的長期病患做抽血檢查。最近他為了此事,外科手術又忙不完,老念說要來看你,但看來他還是沒挪出時間來。」


    「咦?瑜青,你走錯方向了吧!」


    走著走著,席瑜青竟帶他走向出口電梯的反方向,見她不作聲回答,他雖摸不著頭緒,還是跟著她走。


    轉入走道,再轉個彎,呈現眼前的是一個以三道厚重的落地玻璃牆所隔起來的密閉室,且最後一道玻璃牆上覆蓋著不透光的窗簾。


    「你在這裏等會兒。」席瑜青帶他走入第一道玻璃門後,獨自轉入隔壁的醫護室。


    不一會兒工夫,她已換上手術用的無菌服走出來,手上還多拿了一套要何唯宇也換上。


    當一切準備就緒後,她帶著他走入第二層玻璃門。


    何唯宇依然不知她要做什麽,但現況擺明又不準他開口問。


    「等會兒為了殺菌,可能感覺有點高溫,你忍耐一下。」說完,席瑜青便走向一旁的電腦微控顯示板,在上麵按了幾個鍵。


    沒過多久,自天花板上噴下一陣略為溫熱的濃濃白煙。


    在白煙悉數散盡,席瑜青拉著何唯宇,開啟第三道的玻璃門鎖。


    剛一走入,何唯宇便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吸引。


    一間全部皆由玻璃品組合而成的病房——透明玻璃的床、透明玻璃的天花板、就連靠窗的床邊窗幾台也是用透明玻璃精心設計出的。自天花板延伸而下的,是整麵牆的透明落地玻璃窗;向外望去是一片蒼翠的樹林及近處點點繁花的花園,更高的遠方是藍得不能再藍的天空。


    不知為何,隔著厚厚的玻璃看去,這一切明明逼真得不能再逼真的景象,竟也猶如蒙上一層看不見的薄紗似的,令人不得不懷疑它的真假。


    「因為它們都隔著人工玻璃,沒有自然風的吹拂臉龐,落下冰冷的雨滴也無法滴灑在發上;觸摸不著的事物,縱使它再真實,也不過如幻象般呈現在你我眼前……」


    彷佛看穿何唯宇眼中的迷惑,席瑜青以著輕柔的聲音,幽幽地說出他不得不認同,卻也悲傷的答案。


    玻璃床上鋪著厚厚柔軟潔白的床墊及床單,一位身著潔白罩衣的女孩坐在其上,背對著他們,雙手趴在玻璃窗幾台上。


    「你好,唯宇大哥。謝謝你那天救了我一命!」小臉蛋自窗外轉身回眸看向他,甜甜的笑容化在柔美、卻略顯蒼白的臉上。


    「你?」何唯宇微愣,他們有見過麵嗎?


    「她就是那天在王先生隔壁隔離間內的湘芸,為了那天的事,她堅持要親自向你說聲謝謝,又因為她不能離開無菌室,所以隻好央求我帶你來了。」此刻,席瑜青才開口解釋。


    「湘芸……哦,你就是那天瑜青抱在懷裏的女孩。」何唯宇恍然大悟。


    「是的,那天多虧你、瑜青姊和尼醫師的及時搭救,否則恐怕……」


    「別怕!一切都已經過去了,過去的事就別再把它擺在心上,往後的日子是值得此刻的你承受孤寂與等待的,你要堅持下去,相信自己。知道嗎?」


    「謝謝、謝謝!我會努力活下去的。」湘芸顫抖著雙肩,緊緊捉住何唯宇的衣服,淚水不斷地自臉頰滑落而下。


    「以後有空我會常來找你聊天,要乖乖的哦!」何唯宇笑著向湘芸保證。


    「唯宇大哥,這個送你!」湘芸纖細的手自床邊取出了一隻純白的千紙鶴,並將它放在何唯宇的手中。「我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可以送你,所以……」湘芸怯怯地解釋道。


    「不,相信我,它會是我生命中收到最貴重的禮物。謝謝!」何唯宇站在她床邊,揉著她抵靠在他胸膛的頭,感動地親吻著她的發。


    一旁的席瑜青看著眼前的他們,眼中不自覺地滑下淚水。


    「起床吃早餐了!」一大早,席瑜如的大嗓門便響遍全家。


    不久,席瑜青和修羅都已相繼走出房間,坐在餐桌上吃著席瑜如突然心血來潮早起買回的早餐。


    唯獨何唯宇的身影還遲遲未出現。


    「唯宇、唯宇,起床了!」席瑜如幹脆站在他房前叫喚,但依舊無人應門,她索性自己轉動門把。


    怪怪!又是一個不鎖門的家夥,該不會他也在洗澡,沒聽見吧!


    「唯宇?」像在找小貓似的,席瑜如小聲叫喚,並躡手躡腳地走進他房裏。


    見著此幕的修羅,低頭悶悶發笑,心想這小姐不知又在玩什麽把戲。


    不一會兒,席瑜如一臉茫然地走出何唯宇的房間。


    「咦?他不在房間裏耶!難道出去了嗎?」


    「啊,對了!唯宇昨晚有跟我提起過,說他今天臨時有事要辦,不能來接我下班,大概因此一早就出門了吧。」在餐桌上還有點睡意的席瑜青,聽了姊姊這一說才想起此事。


    「真是的!難得我今天休假在家,還特地早起買早餐給你們吃,他竟然不在家,真掃興!」席瑜如滿臉不高興地嘟噥著。


    坐在一旁的修羅默默吃著早餐,想起昨晚唯宇來找他時,一臉嚴肅地告訴他古家千金被德爾綁架的消息。原來一早他聽到開大門離去的聲響不是瑜如,而是唯宇。看來這件事的嚴重性非同小可,但身為一個執行者,為掩飾身分,又不能隨意出麵協助調查,隻好苦了唯宇,才剛出院,又得到處奔波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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