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昨晚我明明看見一個瞎了眼的老先生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就在這櫥櫃旁邊。」祖兒慌了,她連忙指向一隅,沒有半絲欺瞞地對崇綸解說。


    「平小姐,我敬你是客,一再地容忍你的瘋言瘋語,之前你在石家牧場就掀得天翻地覆,現在到了我們石家又昧著良心說渾話,你傷了我不要緊,可是你不要這樣對待我兒子,行嗎?」石夫人乘機落井下石,讓崇綸在情緒最高漲時,毅然揮淚斬情絲。


    「祖兒,我對你太失望了。」人證物證確鑿,崇綸又有什麽話好袒護她的呢?


    「我沒有說謊,你會相信我的,我沒這必要害你,何況,我沒有騙你的必要。」她忙上前握住崇綸的手,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還不了解她的為人嗎?


    「哼!我看八成你也是衝著石家的財產來的,要不然有個那麽癡心為你摔斷手臂的男人你不要,偏偏找上我們崇綸,從在石家牧場那天開始,我就知道你這女人沒安什麽好心眼。」火上一加油,所有邏輯又如此契合,崇綸的心智開始慢慢動搖。


    「祖兒,我試著用我的真情跟你交往,隻因你善良、單純又率真,為何你要對我施以這種安排?」他退了兩步,慢慢唾棄她的城府與手段。


    「我沒有,是她故意栽贓陷害我的。」她早看不慣石夫人那狡獪的嘴臉,直想往她脖子掐,狠狠勒死她。


    她衝到石夫人麵前,喪失理智地捶向她。「你不是人,你連丈夫、兒子、女兒都要害,你不怕遭天譴!」


    啪的一聲,阻止了祖兒瘋狂的舉動。


    「你……你鬧夠了沒?」他實在不想這麽做,對她,嗬護都來不及了,怎還舍得出手。


    祖兒一手捂著臉,淚眼漣漣地瞪著他。「原以為你夠成熟,對事情的處理有一定的明確抉擇,想不到你的眼是瞎得可以的了。石崇綸,你的智商比幼稚園的小孩子還不如,算我看錯了你。」她不想在眾人麵前流淚,唇肉一咬,轉身哭奔而去。


    「祖兒——」


    「別叫了,這種隻會惹是生非的女孩子,你還留戀做什麽?等這兩天道路一通,馬上趕她回營區,別讓她再待下來了,十足的掃把星。」石夫人心滿意足地離開了,她早知道祖兒的急躁性子一定會帶崇綸來找石嘯仁的,幸好她設想周密,早一步叫下人將他暫移他處了。


    麵對髒汙破朽的小屋,崇綸的心更沈了,祖兒……


    難道你想步曼弦的下場嗎?


    祖兒一路是跺著重重的氣憤腳步離開的,她一進石家大門便衝向三個小孩的房間大喊:「夏蓮、哲浩、明南,走,我們回營區去。」


    正在玩著崇綸電腦的三人一臉茫然失措地望向她。「平老師,回營區的那條道路不是還沒搶修好嗎?」哲浩如是問。


    「不管了,就算要踩爛泥巴、吊繩索,也要拚命飛過去。」她不管路民國幾年可修好,再待下去嘔氣,有天她會吐血死在這裏。


    才說完沒兩句,崇綸便跟著她的步伐跑了進來。


    「我不準你走,回營區的那條路隨時有落石坍方下來的危險,你不要意氣用事。」崇綸擔憂得眉峰緊蹙。


    祖兒啼笑皆非。「我實在想不透在你賞了我一巴掌後還有臉叫我留下來,石崇綸,少擺那種大少爺架勢,我不吃你這一套。」


    「別耍小孩子脾氣,你明知你說的那些話,全都是沒有根據且與事實相差甚遠的謬言,要我怎麽信你?再說,我母親額上的傷也是你造成的,於情於理,我再一味地袒護你,豈不被下人看了笑話。」他淨說些主觀的看法,簡直快把祖兒氣瘋了。


    「行,你好麵子,你是大少爺,我得罪不起,從今以後,我平祖兒絕不再管你們石家的閑事,這總行了吧?」她一把將崇綸推開。「走開啦!」


    她兩手不停歇地直為三個小孩打包行囊,口中喃喃自語著遇人不淑,看似一副聰明能幹的臉,怎會胡塗到教人血管都快氣爆了,她隻想趕快回到營區找小涯,十年內絕對不再和任何雄性動物說話。


    待她連自己的背包都整理完畢,走到大門一看,一輛吉普車整個占滿她的視線。


    「回營區的那條路全是爛泥,不靠吉普車是過不去的。」崇綸早知道她的堅強意誌,索性先跑出來候著。


    「用不著你的關心,就算我全身沾滿了臭泥巴,也不幹你石大少爺的事。」她牽著三個小寶貝頭,企圖繞過車後而去。


    崇綸在車上大叫。「萬一這三個小孩子出什麽差池,你負得起這責任嗎?麵對家長時你還能霸道得起來嗎?」


    這話的確緩住了祖兒的腳步,可惡,拿小孩子的性命來恐嚇他,他是擺明了嘔死她還是真心疼她。


    她冷靜地看了看三張無辜無邪的小臉,大人的恩怨的確不該殃及這些小生靈的,萬一真賭氣執意硬闖,她還真怕有個萬一。


    「上車吧!托你們三個小鬼的福。」她酸溜溜地對著三人道,但其實是要譏諷給崇綸聽的。


    全部的人像沙丁魚般擠在後座,右前座則堆放著四人的行李,崇綸知道在這節骨眼最好別再多言,但願到了營區後,所有的爭吵埋怨都將煙消雲散。


    從石宅到歡樂野營地約有三十公裏路程,這條路被台風肆虐得凶,一路上盡是水窪或凹洞,紛亂的落石和橫木四處陳列,像極了戰亂後的慘況。


    「你開快點行不行?一顛一顛的都快反胃了。」祖兒三不五時就扯開喉嚨吼他。


    「車內乘客的安全是司機的責任,我敢大意嗎?」崇綸說得理直氣壯,祖兒拿他一點轍也沒。


    「那至少你開點冷氣可不可以?明南都快吐了。」又是另一種不同的抱怨,她存心要煩死崇綸。


    「冷卻係統壞了,台風期間怎麽找人來修,開窗吧!」他極有耐性地回應她。


    「喂!你避震器到底有沒有問題?撞得屁股都快疼死了。」祖兒連番找碴,最好讓他失了耐性,看清他的真麵目。


    「你椅背後有軟墊,自己拿一下好嗎?」


    「不行!我要你拿給我。」


    「沒看見我正在開車嗎?」


    「偽君子,跟你媽一樣愛演戲!」


    「你……你不可理……」他轉過頭去怒瞪她,卻沒想到竟聽見夏蓮大叫。


    「石哥哥,前麵有塊大石頭!」


    等他一回神掌控方向盤時,隨機應變的能力已不能為他們帶來危機的化解,一個大回轉,加上天雨道路泥濘,整輛車的重心頓失穩度,一時全朝右邊傾斜,僅剩右前及右後兩輪死命撐著,然而因摩擦過度,承軸之處火花四濺,幸好撞上一顆大樹才暫止住了滑勢,不過因衝撞力過猛,車門被整扇蹦開,個頭最小的夏蓮被呈拋物線撞飛出去,朝山穀邊墜落。


    「夏蓮——」祖兒伸手想去抓她,可惜力不從心。


    崇綸雖也被撞得頭破血流,但依然強忍住疼痛不堪的傷處,第一個跑下車去。


    他緊張地趴在路邊的峭岩上向下眺望,隻見一具瘦弱的小黑影吊在一截突出的枯枝上,險象環生,好在她體重不重,才得以撐住。


    「別擔心,她還活著。」他朝後大叫,讓祖兒先壓下驚、鬆口氣。


    祖兒也跛著撞傷的膝蓋走過去。「老天保佑,她千萬不能出任何意外。」


    「那兩個男孩還好吧?」


    「他們沒事。」祖兒不再執拗,目前她了解不能再給崇綸壓力,先救夏蓮要緊。


    崇綸並沒有責難的口氣,兀自從吉普車後拿出救生索,用一種平和的口吻道:


    「待會兒將繩索的這頭用鋼環固定在那棵樹上,我會再用一個滑輪接在上頭,等我下去救到夏蓮後,你轉動這把柄就能利用滑輪將我們拉上來,明白了沒?」


    「我……」


    「到這關頭你還想賭氣?」崇綸冷冷地看著她。


    算了!為了夏蓮,她非暫時妥協不可。


    「你……你要小心一點!」她說得極為小聲,深怕被崇綸反諷。


    這些顧忌在崇綸身上一點也沒發生,祖兒覺得自己似乎太小心眼了些,他冷靜的彷佛有著高智慧決策者的沉著,可是為什麽在石宅所發生的那件事,他竟愚蠢到教人匪夷所思,而且,還一逕地指責她的言行。


    隨著繩索一節一節地往下吊,她擔心崇綸的程度卻遠遠超過夏蓮,這到底是一種什麽心態?莫非她真的不明了崇綸的心意?也許……他是相信她的,隻不過礙於石夫人精明的老謀深算,為了讓她不再被石夫人當成鏟除目標,他也故意氣她以掩石夫人戒心的嗎?


    在這難能可貴的靜思中,說不定被她一矢中的料中,果真如此,她……她也太不成熟了!


    隔著一層氤氳的山嵐之氣,她細細讀著崇綸風霜剛毅的輪廓,為了一個和他毫不相幹的小孩,他幾乎是豁出自己的生命隻為救她,那張沒有一點埋怨的臉,越是認真越教自己慚愧,畢竟這場意外是她惹出來的,現在在下麵的人應該是「她」,而不是「他」才對!


    突然之間,崇綸所攀踏的峭石一滑,整個人像倒栽蔥般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祖兒心頭一凜,她看得慌了,不要,他千萬不能出事。


    「崇綸,你小心一點,不能出事呀!我知道我誤會你了。」祖兒提氣大喊,她不希望因自己的判斷失策又造成另一件遺憾。


    崇綸欣慰於她突然開竅,她終於肯自我冷靜想事情了,原以為衝動暴躁的她不會體會出自己的用心良苦,想不到在這樣的刺激下,竟會給她帶來這樣的效果。


    「我會的,你在上麵也要小心一點!」他一手拱成圓筒狀,回應她的關切。


    有了祖兒的言語鼓勵,崇綸綻出了笑容,他使勁一蕩,正好蕩到夏蓮的身旁,他一把抱住已嚇得蒼白的她說:「沒事了,石哥哥抱住你了!」


    夏蓮緊緊摟住崇綸的肩頭嚶嚶哭泣,他朝祖兒比了個ok的手勢,隨著祖兒將兩人冉冉提升上來,彼此的臉上在同時漾了一小朵笑靨,相信祖兒自己會明白,他的那一巴掌,是打得他自己痛徹心扉。


    為了救夏蓮,崇綸的手臂整個在峭壁上被刮磨得厲害,一道道明顯的傷痕像浮水印般貼在他手臂內側,而崇綸則隻字未提,怕祖兒愧疚感蔓延。


    「吉普車的電瓶和水箱都撞壞了,看來我們得用走的了。」崇綸猛地將車蓋一蓋,神情有著無比沮喪。


    「都是我害的……祖兒氣自己再一次被自己的任性急躁壞了大事。


    他諒解地走上前去托起她低垂的下巴。「至少我們都平安,不是嗎?」他繼續道。「孩子們,趁太陽下山前大夥可要振作起精神,要是能走上五公裏,石哥哥請你們吃牛排。」


    他用笑語來粉飾祖兒內心的不安,即使車子壞了,大夥又身處最差的狀況,但他連一句苛責的話都沒給祖兒帶上壓力。


    「可是現在離營區還很遠吧?」祖兒從歉意中揚起了頭問道。


    崇綸暗笑她的杞人憂天。「你光站在這兒就能把我們變回營區嗎?反正走一走,當作是郊遊也不錯。」


    他曾幾何時變得如此積極了,瞧他一副若無事然樣,當真一點都不氣她闖的禍?哎喲!他不罵罵她,她還真有些過意不去了。


    他替祖兒及三個小鬼掮起了背包,神情愉悅地大喊著:「郊遊嘍!大家趕快提起精神上路了!」


    剩下最後的這十二公裏,祖兒反倒不希望那麽快到達營區了。


    台風過後的夜晚,總是格外地寧靜與安祥。


    蛙鳴、蟲吟、風和,織成了一片如夢如幻的仲夏交響樂,劈哩啪啦的木柴嗶啵聲,火苗薰得崇綸的臉上紅咚咚的,膚色變得跟高中生一樣健康。


    「小孩子都睡了吧?」崇綸對著朝他走來的祖兒問著。


    「嗯!」她坐靠在他身旁的一顆大石頭上。「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理取鬧?」


    崇綸無意識地撥弄地上的柴火,笑道:「嚴格上來說,應該說你太有正義感加上嘴巴又快了那麽一點罷了。」


    「那你早就知道我在石宅時沒騙你嘍?」她想確定一下自己的疑慮。


    手中的枯枝頓時停止了撥弄,他神態自若地說出當時的想法:「其實我早就懷疑這一點了,這一年來我不是沒觀察到,有時我也會發現母親提著一籃飯菜往後院去,有幾次想跟上前去探究一番,但還是被謹慎的母親發覺,之後為了怕我自己去查探,她幹脆完全封閉後院,當時我也正為曼弦的事煩心,因此,再也不過問這件事,心想失去了曼弦,還有什麽事好令我關切的呢?」他幽幽吐了一口氣,瞪著千變萬幻的火焰出神。


    祖兒朝他靠了靠。「看來我是真誤會你了!」


    他拍了拍她的臂膀。「傻瓜,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麽?要是當時我不對你凶點,我母親又豈會善罷甘休,再說,母親畢竟是母親,我做兒子的也不能太公然違抗她,隻不過,委屈了你!」他將她擁了過來,用手背輕撩她的頰邊。「還疼不疼?你要知道我真的不想這樣對你,我很抱歉。」


    「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她緊貼著他的下頷,伸手往他腰係牢。「我任性、不講理、暴躁……」


    「但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不做作、坦直,最主要的……」他輕捏她的鼻。「你和曼弦一樣有正義感。」


    「我不要當曼弦,我要做平祖兒。」她有些孩子氣的埋入崇綸的懷中更深。


    他忙改了口吻,輕順著秀發直喚道:「好、好,我現在就隻愛平祖兒。」


    「真的,沒騙我?」清眸斂著喜悅,晶盈在翦翦的暢意內。


    他不再用言語來求取她的認同,一陣齒香逼近,將如櫻如蘋般的唇瓣緊霸著不放,祖兒一逕陶醉在崇綸的侵略中,厚實的手掌將她兜進他寬闊的胸膛,吻得天地見羞、草木屏息;銀色水幕下,流瀉出乳般的月華沐滌兩具繾綣的身體,天為廬帳、地作枕蓆,一個宛如上天貶下凡的女妖,一個是脫枷獄界的阿修羅,在幽幽漆漆的凡界相逢,融入在自然鋪陳的原始軟床上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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