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東西……”唐緲問,“他能偷什麽?”離離說:“黃金啊!還有那些海南黃花梨的桌椅板凳、宋元明清的老瓷器、商周戰國的老青銅器、隋朝老書畫,唐家有什麽就偷什麽,規矩是賊不走空啊!淳於揚比我惡毒,我隻不過是想拿點兒黃金,他想一分錢不花,就憑一張臉一張嘴把你們家所有的東西統統、全部、一包袱皮兒都帶走呢,可真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唉,別人都是團夥作案,就我獨來獨往,孤苦伶仃一個人,想想真是可憐。”唐緲問:“淳於揚他爺爺不是畫家麽?家境應該還行吧,為什麽要當賊?”離離大笑:“他爺爺?哈哈哈哈!淳於烈那老東西在我們賊圈裏可有名氣了,明裏是個大畫家,暗裏是賊老老老祖宗,手底下養著幾十上百號雅賊,今天偷一張畫,明天偷一副字,後天弄一隻瓷瓶,來來去去手裏就沒空過。”周納德說:“不對!”離離抬頭:“哪兒不對?”周納德說:“不對不對!我師父不是賊, 他是個文物鑒賞專家!”離離笑道:“別放你娘的屁了!賊就是賊, 還專家呢?”周納德氣得臉色通紅:“你不能亂潑髒水,我師父愛好古物,但是他從來沒有當過梁上君子, 手底下的那些朋友也不叫雅賊!關於你口中說的女賊祖宗, 我不了解!”唐緲對周納德揚起下巴:“那你說。”周納德說:“我師父淳於烈老先生從七十年代後期起,召集了一個地下組織,叫做‘格物聯合會’, 裏邊都是些水平非常高,眼睛非常毒的人, 專門從事古董收購,或者說挽救也行。之所以做這些事, 是因為早些時候大環境不好,大鳴大放大串聯大革命,他掃了十年廁所和大街,自己誤了人生黃金年華, 也眼睜睜看著許多珍貴文物毀於一旦, 實在可惜。”唐緲點頭:“繼續。”周納德繼續:“淳於揚還在讀高中時就跟隨祖父做這些事, 現在我師父歸天了,他應該已經全麵接手了吧。格物會沒有多少錢, 也不控製什麽人,頂多是從鄉下三文不值二文地收來古董,或者自己收藏,或者倒手賣給文物商店和博物館。這裏麵都是你情我願, 錢來貨往,根本沒有見不得人的東西!唐緲,你不能聽離離信口雌黃!”唐緲說:“我不聽。”離離叫道:“啊呸呸呸呸!周納德,看不出你這個美國間諜還挺孝順的!”周納德冷著臉說:“有一說一,你說別人不要緊,但不能汙蔑我師父。淳於揚做了什麽,當賊也好,殺人放火也好,和我師父無關!”離離叫道:“行行行,我不說你師父,但淳於家就是個倒爺沒錯吧?人家倒鋼材水泥玉米大豆,他們家倒古董。”周納德想了想,覺得這個說法雖然難聽了些,但也沒錯。他轉向唐緲:“小唐,關於淳於揚,我還有一點其他的看法。”“你說。”周納德說:“淳於揚有一點讓我師父非常發愁,他從小到大都喜歡鼓搗些奇奇怪怪的化學試劑,上中學時還把硫酸鎂投放進別人的大茶缸,硫酸鎂可是瀉藥啊,我師父都說他有點投|毒|犯的傾向。”唐緲點頭:“就這些?”“就這些。”唐緲好像隱約接觸過淳於揚的投|毒傾向,說:“我懂了。”他冷笑:“我覺得你們說的這些都沒什麽大不了,當麵揭發不就行了,為什麽非要把人敲暈了背後說壞話?心虛麽?”離離梗著脖子:“我不心虛!”唐緲問她:“你怎麽知道那些關於淳於揚的事?”離離說:“我聽說的。”“聽誰說的?”“算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離離說,“我先前給格物聯合會做過事,後來他們欺負我,給二百塊錢就把我打發了!”唐緲高高地吊起眉梢。前文說過,他眉清目秀,但絕不是忠厚人的長相,而帶著點兒狐狸似的風流狡黠。離離一見他這模樣就來氣,喝道:“怎麽著!”“不怎麽著。”“不怎麽著你拿眼睛斜我幹什麽!”離離轉身又把地上的鐵棍子撿起來了。撿棍子的時候,她注意到了姥姥的石棺材。那棺材裏已然不剩什麽,黑色的長繭在眾人無視的時候化作了一團黑絮,平平鋪展,底下掩藏著一堆小小的灰燼。那灰燼顯然就是姥姥了。唐碧映倒是活得明白,風雲際會有過,平淡無波有過,忍辱偷生也有過,臨了躲著死,還不需要人處理遺體,就這麽幹幹淨淨、清清爽爽地去了。“這是什麽呀?”離離問。唐緲喊:“別碰!!”離離逆反心理重,別人越不讓碰的東西,她偏要碰。她用鐵棒在黑絮裏扒拉幾下,然後不屑地說:“哼,什麽都沒有!”唐緲猛地挺直了背,下巴繃緊——他已經起了殺心,礙於淳於揚昏迷在腿上,於是沒動。唐畫則緊緊地摟著他的脖子,也沒動。這時候,淳於揚發出了一絲輕微的呻|吟,醒了。他睜開眼,離開唐緲的膝蓋坐起來,一邊摸向劇痛的後腦,一邊緩緩地呼出一口氣。伴隨著他的動作,離離、司徒湖山和周納德紛紛後退。周納德明明沒說啥,卻也立即退到了牆邊,仿佛害怕他報複似的。淳於揚看了看自己的手,見滿掌血跡,正在幹涸,便放下問:“誰?”離離當然不肯開口,司徒湖山說:“我打的。”淳於揚沉沉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問,似乎早料到要挨上這麽一棍。反倒是司徒湖山沉不住氣:“淳於揚,你怎麽不問我為什麽打你啊?”淳於揚指著唐緲和唐畫:“你打他們沒有?”司徒湖山否認。“那就不用問了。”淳於揚捂著一側耳朵說,由於頭部受傷,他目前有些耳鳴。“淳於揚。”唐緲抬起頭,“他們打你,是因為你覬覦唐家的金銀財寶和古董,據說你家從事文物倒賣行當,想把我們家席卷一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