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揚憂傷地望著他,一時想不到詞來安慰,過了好一會兒,才念了一句□□詩抄中的詩:千古人間傳未死,遺灰落地已開花。唐緲抹淚說:“淳於揚你真他媽瞎扯淡!這首詩是寫給周總理的,我表舅爺是他媽特務!”淳於揚說:“他是特務又怎樣?不管他昔年身處那個陣營,他參與抗戰,在民族危亡之際憤起拚殺,如今忠魂一縷歸故土,難道就對不起一首好詩麽?”唐緲頓時就不哭了,紅腫著眼睛說:“他媽的,淳於揚,你太會哄人了!我看上你了,這次如果能回去,我必定帶著全家來投奔你!”淳於揚說:“全家就不用了……”“到時候讓我爸給你當驢做馬!”“不用不用……”淳於揚消受不起產業工人唐亞東。“我也給你當驢做馬!”“好。”淳於揚一口答應。正在擦洗時,唐緲忽然一陣惡心,哇的吐了一大口血,正好吐在麵前的小湖泊裏。淳於揚再次嚇得魂飛魄散,就見唐緲抬頭對他搖手說:“沒事沒事,結束了,這是最後一次。”“你怎麽知道?”淳於揚一時連手指尖都是冰涼的。“姥姥告訴我的。”唐緲勉強笑了笑,“我確定。”他掬水擦嘴,突然發現了奇怪的事情——他的血和司徒湖山的血落入水中,落入時還是紅色,散開時卻都微微發黑。“……”他拭唇,臉色微變。淳於揚問:“怎麽了?”他說:“水裏有毒。”離離聽見,驚叫道:“什麽?有毒?可我剛才喝過這水啊!”唐緲瞥了她一眼:“我也喝過這水。放心,保你不死。”離離歎息:“唐緲,你又是能控蟲,又是能使毒的,為什麽剛才老爺子被開槍打死的時候,卻沒有一條蟲出來幫忙?”唐緲苦笑:“因為我不太靈啊。”幾個人低頭繼續為司徒湖山整理,沒人說話,氣氛壓抑,離離長籲短歎,唐畫時不時抽泣一聲。唐緲打破沉默問淳於揚:“你比較熟悉曆史,你說表舅爺跟姥姥是什麽特務呢?哪個地方會有特務啊?”淳於揚回答:“舊中國哪裏都有特務,軍統,中統,汪偽情報機關76號,甚至解|放區的保衛部門也都是特務。”離離正在用手指為司徒湖山梳理頭發,想把老道的滿頭亂發打理得稍微體麵些,聞言說:“我知道他既不是軍統,也不是中統,更不是汪精衛和解放軍。”“那是什麽?”離離說:“老頭跟你要棺材的時候不是已經說了麽,他是川軍的人。”唐緲覺得這並不是解答,因為司徒湖山向來說話半真半假,不知道哪一句為事實,哪一句為玩笑。淳於揚卻點頭說:“或許真實情況就是如此,當年三十萬川軍出川抗日,後來又遠征緬甸,應該需要幾個傳遞信息、從事情報工作的人。”“那姥姥呢?唐竹儀呢?”唐緲問離離。離離說:“連你都不知道,我怎麽可能知道?我無心摻和你家的事,這次如果能夠活著出去,黃金我也不要了。”“不要了?”離離點頭:“我欠你們唐家兩條命,第一條是你救我的,第二條是老頭的。我這人獨來獨往,不欠債,不欠情,黃金就算我還你們的人情。”唐緲啼笑皆非:“可那金子是我家的,怎麽變成你還來的了?”離離不理,轉向問淳於揚:“哎淳於揚,周納德幾把日的那麽壞,你那個糊塗鬼爺爺居然還收他當徒弟?你爺爺知道他是個間諜嗎?”淳於揚苦笑了一下:“你知道我祖父有多少徒弟麽?三十九個。他隻要覺得這人有一點可取之處,就會收他為徒,真心實意待他。周納德連姥姥都能糊弄,對付我祖父豈不是小菜一碟?”“周納德是那一年被你爺爺收為徒弟的?”唐緲問。“三年之前。”三年之前,1982年,那不是一個特殊的年份,想來大事件也不過是撒切爾夫人訪華。像周納德這樣潛伏已久的間諜人員應該不是她喚醒的吧?唐緲胡亂地想:萬一真是她,那麽周納德自稱鄉幹部就真委屈了,人家跑到英國去說不定還能被封賞個爵士,拿個二等軍功章什麽的。他們給司徒湖山拾掇完畢,並給他穿上了淳於揚的外衣——那件洗得泛白的綠軍裝。司徒湖山的道袍在落入密室的時候就已經被看門狗扯成了碎片,這麽長時間裏,他一直都是穿著老頭衫和燈籠褲走路,穿上軍裝後,至少走得體麵些。三人及唐畫帶著司徒湖山的遺體往右側小徑行走, 要為其尋找棺材。淳於揚背著遺體, 唐緲拉著唐畫緊隨其後,離離走在最後一個。事情發展到現在,被改變的不止離離一個人, 原先淳於揚潔癖深重, 恨不得拒人千裏之外,也隻有唐緲敢上去揩兩把油,如今他居然能一聲不吭地背個死人走路了。踏上小路後, 他們才體會到“逢彎右拐”這個秘訣的玄妙之處。按常識來說,每次碰到彎道就右拐, 最後一定會回到原處。然而這條小路仿佛違背了物理規則,他們幾次右拐, 山窮水複,不知不覺居然已經往上走了一小段。淳於揚從未接觸過陣法,唐緲更是一竅不通,倒是離離說出了一點兒關鍵。她說:“這口棺材是自己會移動的嗎?”唐緲問:“怎麽移動?你先前見過?”離離說:“我不但見過, 我還做了記號。你瞧這上麵有條指甲印對不對?就是我剛才劃的, 所以這是我們上山時碰見的第一口棺材。都說陣法得有陣眼, 這個陣法的陣眼可能就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