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砂能用來製造兵器,糧食是行軍不可或缺的必備品,備齊這兩樣,對方想幹麽,不難推敲?


    趙立驀地起身,將茶杯往地麵一砸。「鎮朝侯,你這話分明是惡意中傷本王,近來錢塘江泛濫,別說要出船,就連沿岸百姓都受到波及!  「既然出不了船,你說再多都是白搭,聽在本王耳裏,不過是推詞!」「王爺這不是在跟本爵賭氣嗎?天候變化,下官無法操控,也隻能等到風平浪靜。」淳於禦氣定神閑地拿起茶杯淺啜著,壓根沒將他耍威風的行徑放在眼裏。


    「難不成以往鎮朝侯征戰四方時,一過狂風暴雨便要求停戰?你要停戰,對方可願意?」「王爺也出征過,該當知道,遇到惡劣氣候,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交戰對方通常都會停戰。」「本王帶兵,通常會挑在這當頭出征,出奇製勝。」「那何不由王爺帶領戰船剿滅海賊?」淳於禦四兩撥千斤,笑睇著他。


    「你!」「王爺,息怒。」易安生趕緊勸說著。


    「住口,這裏有你說話的餘地?」回頭就是一巴掌。


    易安生吃痛,隻能閉眼承受。


    淳於禦冷覦著,低笑問:「易侍衛的額上怎麽腫了塊?」「多謝侯爺關心,不過是不小心撞上牆。」他淡笑回道。


    「喔?」趙立哼了聲,坐回原位。「反正,你現在得做的是,洗清自己的冤屈並還本王一個公道,本王要你想法子讓錢塘江不泛濫,且立刻出征。」


    「王爺豈不是強人所難?」


    「說要海征的人是你,本王不過是成全你,所以本王給你三天期限,要是你無法如期出征,本王就拿你治罪。罪名就是你和海賊交相勾結!」


    淳於禦微眯起眼,還未開口,便聽到廳外有聲響,像是曲承歡正阻止著誰,心下一個咯嶝,正要開口阻止時,外頭已有人喊著,「我可以在三天內,讓錢塘江不再泛濫。」他抬眼望去,暗罵她多事,更惱承歡為何沒將她攔住。


    趙立看著她,直朝她走去,淳於禦趕忙起身護在她身前。


    「好個美人胚子,本王就等著看你怎麽平息江水,要是你膽敢誆騙本王,本王會讓人把你五馬分屍。」說完,他哈哈大笑離去。


    「等著看我怎麽讓江水平息吧。」君什善朝他的背影扮鬼臉。


    光聽聲音,她就認出他是誰,做人那麽可惡囂張,真應該跟他打個賭,狠狠贏他一把才對。


    「誰準你跑到這裏的?」頭頂那陡沉的嗓音嚇得她頭皮發麻,嗬嗬幹笑地抬眼。「我擔心你嘛……」「所以,你故意找麻煩?」「哪有,我是在幫你。」「你!你到底是在幫什麽?!」淳於禦氣得連話都不想說。


    「我真的可以嘛……」幹麽不相信她?


    為了完成趙立的要求,君什善特地將堂姊從天竺山上接進侯爺府,隻因要讓錢塘江的江水平息,必須舉辦龍神祭。


    原本病懨懨的君夕月因此而精神抖擻,將幾樣壓箱寶全拿了出來。


    「這是羯鼓?」北方大院裏,傳來喜鵲的聲音。


    「是啊,這些都是君家的傳家寶,已經百年不見天日,這次可以辦龍神祭……我死都瞑目了。」君夕月說著,水眸泛紅。


    「夕月姊姊……」君什善皺起眉。「這麽開心的時候,別說那麽晦氣的話。」「對不起,想到爹爹臨死前的願望就快要實現,我忍不住多愁善感。」她輕柔地牽起她的手。「什善,爹爹的願望能夠實現,全都是你的功勞。」看著她青白交替的臉色,君什善緊握著她冰冷的手。「這是什麽話?龍神祭光靠我一個人是辦不到的。」「沒問題的,我們小的時候在江邊玩過那麽多回,我怎會不知道你的能耐?」君夕月笑柔了水眸,疲憊地將臉往她肩上一枕。「爹爹誤解你了,他不知道你是被上天選中的人,才會一再冷落你,可我知道,你是特別的,君家有能耐的人隻剩下你,也唯有你可以洗刷君家是神棍的汙名。」喜鵲在旁聽著,微揚起眉,但並未插話。


    「姊,到時候杭州城的百姓不知道會不會認出咱們……」君家沒落之後,為了生存,君家人開始詐拐誘騙,時間一久,自然被人識破,被杭州城百姓稱為神棍,甚至被趕出杭州城。


    也正因如此,她倆東南西北地飄泊,就是不敢落根杭州,盡管每年回來祭祖,總是偷偷摸摸不敢進城,就怕被認出。


    「咱們是做好事,不怕的,而且如此一來,就可以洗刷君家的汙名,那麽待我死後,我就有臉去見爹爹了。」「姊……」聽到她又說這種話,君什善不悅地瞪著她。


    「你可以找到歸屬,姊姊很替你開心,終於放心了……你可以不用再陪我到處流浪了。」「姊……」她皺緊眉,總覺得今日的堂姊像在透露什麽訊息,教她很不安。


    「什善,侯爺來了。」喜鵲突地出聲打岔。


    君什善聞言,果真瞧見淳於禦沉著臉站在門外。


    不由得歎口氣,安撫了堂姊,把她交給喜鵲照顧,她才起身,露出笑臉,問:


    「你怎麽來了?」「有人吩咐本爵派人整理錢塘江畔的龍神廟,如今已整理得差不多,所以本爵特來請示,是否要前往巡視?」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君什善無奈地幹笑著。這人打從昨天她說要舉行龍神祭之後,就對她臭著一張臉,說起話來冷嘲熱諷。


    「侯爺方便帶我外出?」她愛嬌地挽著他的手,笑問。


    人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努力的用笑意融化他的不悅,就盼他別這麽拐彎抹角地嘲諷她。


    「有何不可?本爵還打算充當車夫。」他撇唇,倒是沒甩開她的手。


    「幹麽這樣……我也是為了幫你嘛。」昨日她在廳外,瞧那清王爺,橫看豎看都不像個好人,囂張跋扈得不得了,還企圖把罪名安到他頭上,教她怎麽吞得下這口氣?


    要讓那家夥閉嘴的最佳法子,就是平息江浪,好讓侯爺可以帶兵出征,剿滅海賊。


    「是啊,本爵該好生感謝你。」他哼笑著,帶著她坐上馬車,由曲承歡駕馬。


    車廂內,他雙手環胸地瞪著坐在對麵的她。


    「你罵吧。」瞧他半點軟化的跡象都沒有,她知道,他已經氣到極限,與其讓他悶在心裏難受,倒不如大聲吼出。


    「豈敢?」他哼了聲看向車窗外。


    「反正你就是覺得我自以為在幫你,其實反倒是成了絆腳石,對吧?」他不用說,她也猜得到。


    淳於禦勾彎唇角睇著她。「還頗有自知之明的嘛。」笑意未達眸底,冷得教人頭皮發麻。


    「可是我話已經說出去,清王爺狠話也撂下了,眼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要是江水不平息,到時候被五馬分屍的人是她。


    「所以我不是派人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他斂去笑意,黑眸冰冷如霜。「不然你以為我會忍許那些怪力亂神的事?你最好真能夠平息江水,要不我的全盤計劃因你一句話非得搞砸不可。」君什善原是抱持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想法,但一聽到他說的話,忍不住抗議起來。


    「等等,什麽叫怪力亂神的事?龍神是真實存在的,依照君家的古冊記載,龍神--」「眼見為憑。」淳於禦冷聲打斷。


    「……你不信佛?」她眯眼問。


    「是不信。」「那你還去天竺山,那裏是佛門聖地,你去那裏不參佛,幹麽去?」「如你說的,隻是去尋找遺失的東西罷了。」他哼道。


    事實上,他根本進不了寺廟。


    他像是被詛咒一般,每每踏進佛寺,渾身便如遭電擊般,痛得他根本無法再踏進去一步。


    所以,不是他不信佛,而是佛不肯接納他。


    「找到了嗎?」她沒好氣地問。


    「找到了……有點後悔。」「那我走了。」她作勢要跳車。


    淳於禦壓根沒打算阻止。「你會不會太自作多情?我有說了是你嗎?」幾乎快要氣炸,君什善發狠地瞪著他。「如果不是我,你幹麽抱著我又親又摸的?!」她嗓門之大,讓前頭駕馬車的曲承歡聽了都有些不好意思。君姑娘好樣的,敢情是豁出去了。


    「那你又為什麽讓我又親又摸的而不反抗?」他哼著。


    君什善瞪大眼,氣不過地撲向前,朝他又啃又咬。「你到底要氣多久?都跟你說了,我是擔心你,我想幫你,我又不是要扯你後腿,你有必要這麽火大地一再傷我的心嗎?」「那你知不知道你一句話丟出去,會讓我多恐懼擔憂?我可以處理的事情,為什麽非得你用生命當賭注?你簡直是可惡透頂,非得讓我慌,你才覺得甘願?」他低吼著,將她死緊地擁入懷裏。


    她聞言,不禁笑眯了眼。原來他生氣,是因為擔憂……「放心,我絕對不會有事的,瞧我中了箭還不是一點事都沒有?更何況,龍神祭一定會成功,這是君家千餘年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祭典。」「要這麽神奇,君家又怎會沒落?」他沒好氣地這。


    他當然知道他們的存在說明了世間無奇不有,但事關己則亂,他沒辦法平心靜氣,隻怕有個萬一。


    「唉,那是因為太婆之後,就再沒有出色的巫女了……」她想著,歎了口氣。


    「可是太婆真的很厲害,史冊記載著她可以讓死者複生,更可以召喚龍神,平息大雨,還記得那天我在浴池裏不是唱了首曲嗎?那詞是寫在龍神畫像後,是太婆親自寫的,而龍神畫像還是太婆繪的呢。」她說著,臉上浮現驕傲,仿佛多以君家人為榮。


    「一首悲傷的詞有什麽好說的?」他壓根不在乎那些幾百年前的往事,隻想確定她可以安好。


    「嗯,詞的意境很悲傷,不過畫像……對了,打從頭一次看見你,我就覺得你跟畫裏的龍神極像。」她猛地記起,捧起他的臉,雙眼發亮地打量著他。


    「是嗎?」他懶懶地注視著她俏媚的眉眼。


    「很好看,很俊、很……唉,我不會說啦,就是好看就對了。」她說得心花怒放,淳於禦的眸色卻沉了起來。


    「你說的好看,到底是我還是那張畫?」他不悅地眯起眼。


    「都一樣,反正你很像畫上的龍神,而那張畫一直掛在龍神廟裏,待會去你就知道了。」她說著,估算著差不多快到錢塘江畔,不由得看向車窗外,驚見竟有不少百姓就等在龍神廟外。


    「就算看了又如何?」他哼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長相如何,就算瞧見畫像,又怎麽知道他和畫裏的龍神到底有多像?


    等了一會,她沒有反應,而馬車已經停住,曲承歡在前座喊著,「侯爺,已經到了。」「你怎麽了?」淳於禦瞧她半點雀躍神情皆無,甚至神色倉皇,忍不住問道。


    君什善抬眼,幹笑著。「沒、沒事。」「到了。」「喔……」她拖長了音,緩慢地移動步子,旋即一咬牙,豁出去地先行走下馬車。龍神廟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一個個瞧見她都張大眼,像是認出她是誰。


    有人在竊竊私語,有人對她指指點點,教她慌亂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怎麽了?」淳於禦要下馬車,卻發現她停擋在車門口。


    「沒,我……」話未完,她的額際一陣刺痛,她怔愣地睞目看去,瞧見落在地上的石子,突地有人喊著--「騙子,君家的騙子又回來了!」「把我兒子的命還來!」有人高聲罵著,還不斷地對她擲著石子,而她動也不能動的,任由石子打在身上,血水緩緩從額角滑落。


    「放肆,全給本爵退開!」淳於禦一把將她抱回馬車內,怒瞪著外頭的百姓。


    「侯爺,她是騙子,君家全都是騙子,說可以醫治我兒子的病,卻收了錢害死我兒子。」「對,我爹爹喝了君家給的符水,當晚就去世了,君家是殺人凶手!」「君家還養出她這個不死的怪物,君家說不定被這個怪物給控製了!」那一聲聲含血帶淚的指控,讓君什善無法動彈,更無法反駁。


    「承歡,走!」看著她額上滑落的血,淳於禦以指輕壓著傷口,惱聲吼道。


    「是。」馬車緩緩地駛動,百姓被守在龍神廟附近的士兵驅離,但他們的控訴還在君什善耳邊嗡嗡作響。


    「疼不疼?」他問。


    緩緩抬眼,失焦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他噙滿擔憂的臉上,她笑得苦澀。「他們當中有人瞧過我受傷又立刻恢複,所以都說我是怪物……」「胡扯!」他不舍地將她摟進懷裏。


    「那事我倒不是很在意,可是,君家沒落,為了活下去,無所不用其極,成了神棍……為了盤纏,我擺攤看相,很多話隻是為了哄人開心,好多賺一點錢,但至少我沒有害人……」說著,她不禁笑得自嘲,「說再多,我還是騙了人……」她真的沒有辦法,為了活下去,她隻能這麽做。


    「那麽,你對我說的,也都是騙人的?」他啞聲喃著。


    外頭的陣仗,讓他明白為何她不在城裏擺攤,反倒選在商埠外。他可以想見她的處境有多艱難,為了存活、為了醫治君夕月,她必須強迫自己昧著良心市儈,必須假裝凶狠保護家人,可她學得不倫不類,教他心疼。


    「不,請你相信我,我對你說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得見你遺失了某樣東西,我說的都是真的。」她急聲道,就怕他不信。


    「……如果我遺失的是你,你會答應永遠待在我身邊嗎?」「嗯。」她用力地點著頭。


    「好,從今以後,你要永遠跟著我。」他喃著,親吻著她的發頂。


    從此以後,就由他來保護她,在他眼皮底下,誰也別想再傷她半根寒毛!


    龍神祭在翌日正式舉行,而錢塘江的江水早已吞噬了沿岸的堤防,逼近到龍神廟外,至於圍觀的百姓全都被官兵給驅趕到一裏之外。


    來到龍神廟外,君什善抬頭看著陰霾的天候,強勁的風不斷地拍打著她身上純白的深衣。


    「冷不冷?」淳於禦從她身後走來,拉起身上的披風往她身上一罩。


    她回頭,輕輕將他推開。「祭典要開始了,你不可以靠近我。」「為什麽?」他眯眼。


    「因為祭典之前,本來就該淨身的,而且……不可以和男人太靠近。」那是祖訓,她隻能依遁行事。


    淳於禦微揚起眉,還未開口,後頭傳來趙立令人可憎的嗓音。


    「大費周章地舉行祭典,到底有沒有用呀,姑娘?」君什善橫眼看去,禮貌性地欠了欠身。「民女見過王爺。」她討厭這個人,可是她不能把厭惡表現在臉上,累及淳於禦。


    「本王聽說了,君家的巫術是用歌聲吸引龍神前來,但你這把粗啞嗓音,要怎麽吸引得了龍種?難不成真以為本王是傻子,誆騙了杭州城的百姓不夠,就連本王也想欺蒙?」趙立怪笑著。「本王從沒見過五馬分屍的好戲碼,這下子可教本王期待了。」她握緊粉拳,強迫自己別開口。


    「什善,準備。」同樣穿著純白深衣的君夕月在前頭喚著。


    「是,姊姊。」她應著,垂眼道:「王爺,民女先告退。」話落,要走,卻不慎踩到裙擺,往前撲去時,左右兩邊都有人及時拉她一把,讓她免於撲倒在地。


    她抬眼望去,拉著她右手的是淳於禦,而拉著她左手的是--「小心。」那男人長相斯文俊雅,口吻親切,可不知為何,她背脊瞬間爆起惡寒,趕忙縮回手。


    「安生,別多事,人家當你是毒蛇猛獸。」趙立哼笑著。


    「是。」易安生恭順地後退一步。


    君什善驚魂未定地看著他,難以理解剛才那一瞬間的滋味。


    「什善?」淳於禦緊握著她的手。


    那溫熱的掌心源源不絕地傳遞著熱能,安穩了她的心,微勾起笑,她放開他的手,直往前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龍神淚 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綠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綠光並收藏龍神淚 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