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少年臉色蒼白,唇瓣灰白沒有血色,卻掩不住傾國傾城的容貌。即便在昏迷中,薄唇仍然緊緊抿著。兩道漆煙秀美的眉毛,亦是微微蹙著。左邊臉頰上,一道寸長的疤,煙紫色的血痂橫在白玉般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被枯枝圍成的籬笆小院裏,屠老漢站在灶邊,端著一隻粗瓷大碗,仰頭喝了一口,一邊品著,一邊咂嘴道:「好,好喝!」


    「你就知道吃!」李氏站在一旁,剜了他一眼。隨即,低頭看向手中的碗裏。隻見清盈盈的湯水裏,浮著黃澄澄的蛋花,一團團,如花如絮。不禁皺起眉頭,心疼地道:「這一大碗,得兩個雞蛋吧?阿鳶淨浪費好東西,做這個幹啥?」


    屠老漢端著碗,每喝一口,臉上皺巴的褶子便舒展一分。蒼老的麵上,充滿著心滿意足的神情,聞言說道:「阿鳶有本事了,給你吃你就吃,想那麽多做什麽?」


    「你這是什麽話?什麽叫阿鳶有本事了?」誰知,李氏高叫一聲,把碗往灶台上一擱,「阿鳶都十三歲了,還沒有人上門提親,你不羞啊?如今還要為了攢嫁妝,拋頭露麵給人當學徒去,好容易換來東西,你還有臉吃!這都是阿鳶的,你不許吃!」


    屠老漢別過身子,護住碗,說道:「當學徒咋了?大海當年也當過學徒的。」


    「這能一樣嗎?」李氏高聲叫道,「大海是男子,能讀書,能做官,阿鳶能嗎?」說到此處,又不禁傷心起來,「十三年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家裏老的不管,小的也不顧!他最好是死了!叫老娘知道他還活著,老娘掐死他!」


    屠老漢的眼皮子垂了垂,沒有吭聲。端起碗,仰頭兩口喝了個幹淨。李氏心裏有氣,然而看著一碗雞蛋湯,也知道是小孫女兒的一番孝心。端起碗來,呼嚕幾口,喝了個幹淨。


    「爺爺,奶奶,過來幫把手。」才吃完,剛擱下碗,便聽到外頭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抬頭看去,隻見原本以為上工去了的小孫女兒,抱著一個少年,從籬笆院子門口走進來。


    屠飛鳶抱著少年,走進院子。額頭上已經見了汗,隻因為少年雖然身形纖細,身量卻比屠飛鳶高一些,抱著走了一路,也有些吃力。


    「哎喲,這是怎麽了?」屠老漢和李氏見此情形,連忙迎上去:「阿鳶,這是誰啊?怎麽回事?」


    「我從山腳下撿的。」屠飛鳶說道,抱著少年往屋裏走去,「爺爺,你去村西邊請王大夫來,這少年好似被野獸抓了,受傷昏迷了。」


    屠老漢和李氏滿臉驚訝,聞言,屠老漢連忙往外走去:「哎,就去!」


    李氏則跟在屠飛鳶後頭,往屋裏走去,口裏說道:「哎喲,怎麽這麽嚇人?什麽野獸抓的?阿鳶啊,你去山腳下做什麽?那山裏有猛獸,可了不得!」


    「奶奶,我沒往裏走,我就是瞧著下雨了,想著該有蘑菇、木耳冒出來,想去采兩朵回來吃呢。」屠飛鳶把少年放下,便走出門,打了盆清水,打濕手巾給少年擦臉。


    少年倒是好運道,渾身最幹淨、傷勢最輕的地方,就是他的臉上了。在他的脖子上、胸膛上、手臂上、大腿上,才是真正可怖。


    李氏隻見少年身上的衣裳,快要碎成布條了,染著煙紫色的血跡,直是拍著胸脯,「哎喲」叫道:「老天爺,真是嚇死人,咋弄成這樣的?」


    「不知道,我撿到他時就這樣了。」屠飛鳶說著,略一用力,把少年的衣裳撕開,往地上一丟。反正他的衣裳碎成這樣,也不能穿了。握著濕手巾,給少年擦拭身上。


    少年雖然看起來纖細,倒也有幾兩肉,結實堅硬,緊繃在一起。屠飛鳶掃了兩眼,握著濕手巾,給少年擦拭胸膛上的泥汙與血痕。擦了幾遍,把手巾丟進盆裏,轉而去撕他的褲子。


    「哎喲,不可!」李氏見狀,直是驚叫一聲,連忙攔住道:「阿鳶,這裏可不能撕!」


    屠飛鳶愣了一下:「怎麽了?奶奶?」


    「總之,就是不行。等你爺爺回來了,叫他來脫。」李氏一邊說著,一邊把屠飛鳶往外推。


    屠飛鳶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李氏這是顧忌男女大防呢。不由得嘴角抽了抽,這才不過是一個十三四歲的毛孩子而已,至於麽?再說,就這幾兩肉,她還不至於看在眼裏。


    然而,李氏堅持,屠飛鳶便沒有執意,走到院子裏,彎腰從井裏打了水,洗起手來。一抬眼,看見灶邊擺著兩隻空碗,不由笑起來:「奶奶,我衝的雞蛋茶好吃不?」


    「好吃!」李氏說道,「就是太浪費了,那一碗,得兩個雞蛋吧?」


    「奶奶,你怎麽不問我是怎麽做的啊?」屠飛鳶不提那茬,又打了盆清水,打濕帕子,擦拭身上被染上的泥巴印子。


    李氏渾然不覺小孫女兒轉移了話題,聞言說道:「是啊,阿鳶,你怎麽做的?又香、又甜、又鬆、又滑、又細,吃到口裏,一下子就化了,太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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