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網。阿鳶,你怎麽起這樣的名字?」李氏愕然說道。


    屠飛鳶早就想好說辭了,聞言隻道:「奶奶,你瞧他一副單薄的模樣,又一身是傷,如今連姓名家世都記不得了,可見是個命運多舛的。若是弄不好,少年早逝也是有的。不如起個賤名兒,也好養活。」


    李氏聽了,愕然之後,不由點頭:「阿鳶說得有道理。」


    屠老漢亦是閉上口,不再發表異議。


    屠飛鳶不由得勾起嘴唇,看向少年的方向。但見少年的薄唇微微抿起,一雙漆煙的眼睛,亦是微微眯起,攏在袖中的雙手,用力捏了起來。不由得笑了,說道:「狗蛋,進屋把桌子搬出來,一會兒咱們在外麵吃飯。」


    如今的氣候,眼見著一天比一天熱。若是在屋裏,一頓飯吃下去,隻怕便要出一身汗。李氏聽了,笑著說道:「好,往後啊,咱們便在院子裏吃飯了。院子裏有風,涼快,吃著也清爽。」


    李氏發話了,少年雖然不情願,仍是進屋去搬了。屠飛鳶抱著手臂,朝屋門口看過去。雖然天色逐漸昏暗下來,少年的麵目變得模糊不清,屠飛鳶還是從中察覺到一抹不樂。不由得唇邊弧度勾得更高。小樣兒,跟她鬥,還嫩點。


    不多會兒,李氏煮好麵條,又打了一盆冷水,將麵條放在冷水裏過了一遍,才分別撈起來,盛在碗裏。屠飛鳶幫忙把碗端到桌上,分別擺在小方桌的四邊。待最後一碗端過來,發現少年已經在桌邊坐下了,便走過去,踢了踢他身下的小木凳:「起來。」


    少年仰起頭,無辜地看著屠飛鳶。


    「這是我的凳子,你起來!」家裏統共三隻凳子,還是屠老漢砍了木頭樁子削成的。本來一家三口,正夠用的,偏偏少年一來,全都不夠用了。


    少年好似聽不懂,紮紮實實坐在凳子上,雙手捧著碗,無辜地抬頭看著屠飛鳶。


    李氏見狀,連忙說道:「阿鳶,別叫他了,他身子不好,叫他坐著吧。我不坐了,我去收拾柴火去,你們先吃著。」


    「奶奶!」屠飛鳶才喊了一聲,便被屠老漢止住了,「阿鳶,你坐,咱們先吃著,你奶奶吃不了燙口的,叫她一會兒吃。」


    「哪裏燙口了?這不是才用冷水過了一遍的?」屠飛鳶說完,惡狠狠地伸手,在少年的胳膊上掐了一記。誰知,才掐到一半,驀地腳背一痛。低頭看去,少年不知何時把木凳壓在她的腳上,狠狠坐了下去!


    「你——」屠飛鳶頓怒,話沒出口,便聽少年「吱唔」一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貓,捂著手臂,仰頭朝屠老漢道:「掐,痛痛。」


    屠飛鳶頓時氣歪了鼻子,抬手就朝少年的嘴上扇過去:「臭小子,惡人先告狀啊?」


    才揮到一半,被屠老漢笑嗬嗬地攔住了:「別鬧了,吃飯,再不吃,麵要糗了。」


    屠老漢的眼睛不好使,心卻不瞎。這樣昏暗的光線,他的確沒看清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但是,小孫女兒的脾氣,他是再明白也不過的。旁人若不得罪她,她是不會平白與人為難的。


    倒是這個少年,來曆不明,又好看得近乎於妖,讓屠老漢的心中生了提防。因怕小孫女兒吃虧,趕忙攔住了。等到飯後,李氏打了水,拉著屠飛鳶到屋裏擦身子。屠老漢便領了少年在院子外頭,說起話來。


    「孩子,我們不問你的來曆是何,也不追究你的目的。你身上有傷,若想在我們家住下,就住著也無妨。我們家雖然窮,但有一口吃的,也不會不管你。但是,我們就隻有阿鳶一個心肝寶貝兒。你想怎麽樣都行,就是別欺負她。」


    屠老漢的聲音,蒼老中透著慈祥,又有一絲絲說不出的威嚴。少年聽了,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低下頭去。


    屠飛鳶從布袋裏拿出一隻甜瓜,擱在井邊洗了,然後掰成兩半,給屠老漢和李氏遞過去:「爺爺,奶奶,吃瓜。」


    「還有一隻呢?阿鳶洗了去,你和……狗蛋也分一分。」叫到少年的名字時,李氏仍有些叫不出口,隻覺得這個名字埋汰了他。


    屠飛鳶的眼角瞥了少年一眼,說道:「他身上有傷,誰知道有什麽忌口?萬一吃了甜瓜,令他身上的傷口發炎了怎麽辦?他還是別吃了。」


    甜瓜的清香,在院子裏飄動著,少年的鼻尖嗅了嗅,咽了下口水,眼巴巴地看向李氏。然而這次,李氏也猶豫了:「狗蛋啊,要不,你就別吃了?等到你的傷口都好了,再給你吃。」


    少年眼中的希冀,立刻熄滅了。


    李氏見他沒鬧,不禁欣慰地道:「狗蛋真乖。」說完,把半隻瓜送到嘴邊,哢嚓咬了一口,「嗯,甜。」


    屠飛鳶站在少年不遠處,清晰地聽見他「咕咚」咽了下口水,勾了勾唇。


    一家人吹著晚風。李氏吃著瓜,搖著蒲扇給坐在身邊的小孫女兒打蚊蟲。屠老漢坐在不遠處,手裏拿著草帽,有一下沒一下地在身前扇著。偶爾,聊起幾句有趣兒的話題。李氏爽利的笑聲,屠老漢含蓄內斂的低笑,便摻在一處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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