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的香氣,熱乎乎的飄出來,一縷一縷,鑽進少年的鼻子裏。雞蛋茶的甜香,亦化作一縷縷,升騰起來,在少年的周身飄來飄去。少年擱在膝蓋上的雙手,抓緊了衣裳,眼睛盯著桌上的飯菜,「咕咚」「咕咚」直咽口水。


    屠飛鳶隻做聽不見,一筷子夾菜,一筷子夾肉,無比淡定地吃著。屠老漢心裏有數,埋頭吃著,亦不做聲。唯有李氏,心裏不忍極了。可是,看看小孫女兒的一派淡定,又不敢再勸。不知不覺,在這個家裏當家作主的人,慢慢變成了屠飛鳶。


    一頓飯吃罷,屠飛鳶隻覺痛快。吧唧一下嘴,放下筷子,舒坦地歎氣:「吃得好撐啊!」站起身來,對少年說道:「你,把碗筷收了,刷洗幹淨。」


    少年站起身,收起碗筷,摞進筐子裏。抱起來,往灶邊走去。才走一步,驀地低低叫了一聲:「啊!」


    「怎麽了?」李氏轉頭看過來。


    少年低低地道:「褲子掉了。」


    「哎喲!快穿上!」雖然天色昏煙,看不清什麽,然而小孫女兒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李氏隻覺得不好,連忙說道。


    少年彎下腰,把褲子提了起來。才走一步,又頓住了:「奶奶,又掉了。」聲音嬌媚婉轉,好不無辜。


    「怎麽回事?」屠老漢走過來,蹲下去,把褲子提起來,給少年穿上。然後,不禁低低笑了:「嘿嘿,他奶,你去找了針來,給狗蛋縫幾下。」


    少年生的瘦削,又身量未成,穿著屠老漢的褲子,本來就寬大。今天餓了一頓,腰身瘦了一圈,就掛不住了。一走路,就往下掉。


    少年走不得路,自然沒法刷碗筷了。屠飛鳶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接過碗筷,抱去灶邊刷了。


    李氏領著一手提著褲子的少年,來到門口,按他坐下:「你別動,奶奶去拿針,給你縫一縫。」


    「嗯。」少年乖巧坐了,等著李氏進屋摸了一番,拿著一根針走出來。搬了凳子,坐在旁邊,摸煙縫他的褲腰。


    李氏雖然年紀大了,眼神也不好,但是年輕時候做針線活是一把好手。此時摸著煙,竟也動作飛快,不一會兒就把少年的褲腰撮緊了一圈。


    屠飛鳶刷完碗筷,又走近裏屋,把沒吃完的一隻甜瓜拿出來,洗了幹淨,掰成兩半,一半給屠老漢,一半給李氏。熟透了的甜瓜,從中間掰開來,那份濃鬱的清甜,直往鼻子裏鑽。屠飛鳶吃過飯了,不饞這個。隻有沒吃過飯的少年,聞著清甜味兒,肚子咕嚕嚕地叫起來。


    「吵死了,一邊兒呆著去!」屠飛鳶不高興地道。


    李氏才鼓起勇氣,想要勸屠飛鳶把瓜分給少年一點兒。聞言,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了。屠老漢不吭聲,隻把甜瓜往嘴邊一鬆,哢嚓咬了一口,用行動無聲支持小孫女兒的決定。


    少年垂下眼睛,慢吞吞站起身來,回屋去了。


    推開門,走進屋裏,徑直往床上一躺。才一躺下,肚子癟得更深了,仿佛前胸後背都要貼在一起。腸子咕嚕嚕地翻來覆去碾動,饑餓的滋味兒無比難耐。甜瓜的清甜香氣,順著門縫兒飄進來,少年咽了下口水,翻了個身,趴在床上。


    腸子轉動的聲音變小了,可是饑餓的滋味兒還是沒減半分。少年探手下去,把衣服撩起來,卷成一團,塞進口裏。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


    屠飛鳶搬了凳子坐下,腦袋靠在李氏的腿上:「奶奶,你和爺爺今天可嚇死我了。你們做什麽去擋那棍子?」


    「他們那些人,都打狗蛋,萬一把狗蛋打死了怎麽辦?」李氏說道。


    二老都是一輩子心善的人,屠飛鳶比誰都清楚,心裏難受了一會兒,低低地道:「下回可不要這樣了。你們若有個什麽,可叫我怎麽辦?」


    「爺爺奶奶的年紀大了,總有去的那一天,阿鳶不必難過。」屠老漢說道。


    「不會的!爺爺奶奶會長命百歲的!」屠飛鳶揚起頭叫道。


    李氏不禁笑了起來:「瞧阿鳶嚇得,奶奶的衣裳都要被抓破了。好孩子,爺爺奶奶長命百歲,一直陪著阿鳶。」


    屠老漢嗬嗬一笑,說起另一件事來:「阿鳶啊,你真的不喜歡何公子?李家丫頭的名聲,是真正壞了,她再說什麽,人們也不會信了。你……」


    「我還小,且不談這些。」屠飛鳶低下頭道。又想起今天早上,何青雲截住她的路的事,唇邊勾起一抹譏笑:「爺爺,快別提他,他那個人最是薄情寡義的了。」


    屠老漢訝道:「這話怎麽說?」


    屠飛鳶道:「咱們家今天出了這樣的事,何青雲怎麽不來幫忙?他借我爹的筆記,讀我爹的書,算我爹的半個弟子。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見著咱們家遭難,卻躲起來不發一言,不是薄情寡義是什麽?」


    屠老漢不禁一怔。


    「阿鳶,你今天多次提起你爹,可是從哪裏聽來你爹的消息?」李氏卻想起麵對王村長時,屠飛鳶信誓旦旦說屠大海沒死,不禁掛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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