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夫人愕然一下,隨即明白過來,暗道稀奇。她看走了眼,這小子可不傻,想占大便宜呢。不怕他占便宜,就怕他不占便宜,陳夫人心道,抬手掩嘴,咯咯一笑:「這匹布要二十六兩銀子呢,你想叫本夫人白白買給你呀?」


    「不買就算了。小氣。」阿容嘟囔一聲,垂下眼睛。


    陳夫人聽了,頓時不高興了:「你說什麽?本夫人小氣?告訴你,本夫人有的是錢!」下巴一揚,「夥計,裁一丈來,包好了給這位小兄弟,記本夫人的賬上!」


    「好嘞!」小夥計連忙拿出剪刀和尺子,邊量邊裁起來。


    阿容抬起頭,眨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看著陳夫人,羞澀又歡喜地道:「多謝夫人,我請夫人吃包子。」說著,伸手往懷裏一掏,摸出一隻熱乎乎的大包子來。


    屠飛鳶的眼睛都直了,她就說怎麽一路都聞著有包子味兒,敢情臭小子在包子鋪的時候,又吃又拿的!


    陳夫人愣了愣,本應鄙夷的,但是看著阿容真誠的臉,不知道為什麽心裏起了波瀾。軟下聲音,道:「夫人不吃包子。你吃吧。」


    阿容便收回手,把包子藏回懷裏,天真地道:「那我便留到中午吃。」


    他一派天真爛漫,偏偏身上穿的要多破舊有多破舊,陳夫人不禁憐憫他:「小兄弟,你家住哪裏?」家裏的男人都玩膩了,是時候換個新的了。陳夫人打量著阿容,眼睛眯了起來。


    「有緣自會再相見。」屠飛鳶付了棉布的錢,又撈起小夥計給阿容包起來的紫色綢緞,便拉著阿容走了。


    阿容接過包袱,卻不往城門口走,抱著屠飛鳶的手臂說道:「我不回去行嗎?」


    「怎麽?」屠飛鳶抬眼將他瞅了幾眼,「你看上什麽了?」


    阿容轉動著目光,將四下掃了一圈,說道:「我想在城裏玩。」


    「行吧,你跟著我吧。」屠飛鳶不忍拂他,「等我忙完,我就帶你轉一圈。」


    阿容立刻點頭:「嗯,阿鳶真好。」


    嘁,臭小子可真會拍馬屁。屠飛鳶暗暗一笑,牽著他去了輕塵書局。


    才一進門,呂先生看見阿容的模樣,頓時睜大眼睛:「阿鳶,這位是?」


    屠飛鳶道:「我們家的孩子,叫阿容。」又對阿容說道,「叫呂先生。」


    「呂先生好。」阿容乖巧叫道。一雙漆煙的眼睛,天真而單純,看著人的時候,尤其招人疼。


    呂先生一見便喜歡上了,連忙讓開身子:「裏麵請。」又問屠飛鳶,「阿容喝喜歡茶嗎?愛吃什麽?想看什麽書?」


    「呂叔不必給他準備什麽,給他倒一杯清水便夠了。」領著阿容來到裏麵,搬了一隻凳子,拖在桌案旁邊的一塊空地上,「你坐在這裏,等我忙完就帶你去玩。」頓了頓,補充一句:「如果你想自己出去玩,隻要你記得路,想去哪裏就去吧。」


    阿容有些猶豫。外麵鱗次櫛比的店鋪,琳琅滿目的商品,形形色色的行人,都讓他覺得有趣。他想去,但又不想自己去。


    「你看書嗎?」屠飛鳶見他猶豫著,有些好笑,真是個孩子。走到一邊書架前,挑了一本話本,在他眼前晃了晃。


    這幾日,屠飛鳶每天都教他習字。他很聰明,一本書給他念過一遍,便能把其中的字都學會。如今拿起一本書,也能看個八九不離十,再不是文盲。


    「嗯。」阿容想了想,接過屠飛鳶遞給他的書,攤在腿上,看了起來。


    屠飛鳶給他挑的是一本話本,他對詩詞、文章、科學什麽的,都沒什麽興趣。唯獨對話本、故事,格外來興趣。這會兒有了話本,立刻投入地看起來。


    「你們家怎麽有如此俊秀的孩子?」呂先生端著一杯清水,以及一碟子糖果走過來,看著阿容乖巧地坐在一邊,不自覺壓低了聲音。


    屠飛鳶輕描淡寫:「誰知道呢?」將東西往阿容身前一放,便坐下來,開始工作。


    不多久,眼前投下一個暗影,抬頭一看,阿容站在桌前,臉上有一絲紅暈,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我看完了。」


    「這麽快?」屠飛鳶挑了挑眉,接過話本,大略翻了幾頁,「裏麵講了什麽?」


    阿容道:「講的是從前有一個人,他不聽媳婦兒的話,後來他死了。」


    屠飛鳶動作一頓,眉頭不覺跳了跳。低頭翻了兩頁,才明白過來,這是一本重情重義的武俠悲劇故事,講一個俠士極其重恩義,為朋友兩肋插刀,不聽妻子的勸阻,最終被背信棄義的朋友插刀而死的故事。


    「嗬嗬,阿容可真諧趣,這本《杜陵英雄錄》,竟被他讀出這樣的意思。」旁邊,呂先生扭頭看過來,嗬嗬笑起來。


    屠飛鳶能說什麽?阿容的腦回路變成這樣,還是受她影響。都怪她從前給他講故事,最後總結的時候,都用這個句式做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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