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先生點點頭:「路上小心。」


    來到城外,斐仁烈吹了聲口哨,煙風便從遠處奔馳而來。斐仁烈扶著屠飛鳶上馬,扯住韁繩,低低道:「駕。」


    日頭漸漸沉入雲霞,喧囂的白日沉寂下去,逐漸變得安靜。


    一路無話。回到家裏,煙風停在籬笆外麵,屠飛鳶跳下馬來,往裏麵走去。


    阿容赤著上身,在院子一角劈柴。渾身隻著一條褲子,還是屠老漢穿舊的,被李氏縫了幾針,掛在他瘦得不盈一握的腰上。


    「怎麽就穿這個?你娘給你的一包衣裳呢?」屠飛鳶走過去問道。


    阿容見她回來,直起腰身,睜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阿鳶,你回來了。」頓了頓,「誰是我娘?」


    屠飛鳶抬手想敲他一下,頓了頓,改為抹了抹他一頭的汗:「今天上午去哪兒了,你不記得啦?這兒有顆紅痣的人,不就是你娘?」


    「她不是。」阿容皺起眉頭,有些不悅,「我娘,我給你看過的。」


    屠飛鳶捂住他的嘴,瞪他道:「那就是你娘。」見阿容不服氣,愈發捂緊他的嘴,壓低聲音說道:「好阿容,你就當她是你幹娘。既是幹娘,便也可稱作娘,對不對?」


    「嗚。」阿容搖頭。


    屠飛鳶心下歎氣:「不必你叫她娘。隻我說的時候,你不要反駁我,好不好?」


    阿容的眼中有些委屈,最終,垂下眼睛不掙紮了。


    「我給你親親臉,好不好?」屠飛鳶雖然是為他好,然而見著他不開心,不由得心裏也有些發堵。想了想,指了指臉頰說道。


    阿容頓時眼睛發亮,才要湊過去親,餘光瞥見斐仁烈朝這邊看過來,眼珠一轉,說道:「你親我。」


    屠飛鳶煙了臉。


    「她不是我娘。」阿容睜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略帶委屈地說道。


    屠飛鳶頓時好氣,抓過他的衣襟,照他臉上親了一下,然後一把推開他:「這事了了!以後再不許為這事不高興,聽到沒!」


    「嗯嗯。」阿容眯起眼睛,笑得賊兮兮。


    籬笆外麵,大煙馬噴著氣,蹄子在地上刨了刨。斐仁烈收回目光,牽著大煙馬,往營地那邊去了。


    「奶奶,怎麽給他穿這個?他那一包袱衣裳呢?」屠飛鳶往屋裏去了。


    李氏坐在床邊,正在縫衣裳,聞言抬頭看過來:「阿鳶啊,這是誰給阿容的?我剛才聽你說,是阿容的娘?」


    「嗯。」屠飛鳶點了點頭,「可巧,我們今天進京就遇見他爹娘了。他爹娘都忙,沒空照顧他,又叫他跟我們回來了。他娘見他穿的差,便給了他一包衣裳,叫他跟我回來了。」


    李氏沒有懷疑,笑著點了點頭:「原來如此。」這一包衣裳,阿容穿上正好,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若不是親娘給做的,誰也不信。便又說道:「阿容的娘可真是好人。這包袱裏,還有幾塊好料子,我瞧著是給你的,就給你縫衣裳呢。」


    屠飛鳶愣了一下。


    「你瞧。」李氏挪了挪身子,露出後麵床上的包裹,包裹已經打開了,上麵是四五身衣裳,下麵是三四樣布料,疊得整整齊齊,又光滑又柔軟,一看便是上等的好料子。


    「這是女孩子才穿的料子,定是阿容娘答謝你的。」李氏把手裏的料子舉起來,給屠飛鳶看:「這顏色,桃紅色的,男子是穿不了的。」又扯過身後的一塊,「這煙紫色的,繡著茶花,也是女孩子穿的。」


    說著,愈發來了興致,索性將手裏才縫的衣裳放下,將包袱裏的幾樣布料都展開來,給屠飛鳶一一看個遍。


    屠飛鳶心裏有些複雜,抬頭看向窗子外頭。隻見阿容赤著上身,舉著斧頭在劈柴,十分認真的樣子。他不肯留在晉王府,晉王妃明明生氣了的,怎麽會送東西給她?而且,晉王府的下人追來的很快,根本就是他們前腳才走,晉王妃後腳便命人送來了。


    莫非,不是晉王妃,是晉王爺?屠飛鳶想不出頭緒,索性不想了,指著窗子外頭,阿容身前堆起的高高一堆柴火:「奶奶,他是不是把河邊上的枯樹都砍來了?」


    李氏抬頭看了一眼,笑道:「可不是?你爺爺吃過晌午飯,要去河邊撿柴火,他非要跟去。等他們回來,就見阿容扛著三棵枯樹,你爺爺背著一筐子枯樹葉。真是笑死個人,阿容這孩子,真是實心眼。」


    李氏問他,他還說道:「這樣爺爺就不必天天去了。」


    「真是沒白疼他。」李氏笑得合不攏嘴,隨即有些可惜,搖頭道:「本想認他做孫兒的,記在你父親名下,給你父親傳香火。如今是不成了,他有爹有娘,咱怎麽能搶人家孩子?」


    屠飛鳶沒有說話。背過身,掏出懷裏孟大人給她的荷包。伸手進去,果然夾到一張紙條。她飛快打開來看,隻見上麵寫著:「你父母生死成謎,你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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