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先一飲而盡,又說:「我現在就走,免得還要與寧華姊話別,那種場麵會讓我想哭。」


    宋棒讓也不想太小人,拿起杯子一口喝光茶水。


    「多謝宋公子,也請宋公子別與我家主子計較,他隻是太想求勝,他的一生就是為了勝利,除了勝利以外的人事物對他來說都沒有意義,連我……也是。」春子幽幽道盡滿腹辛酸。


    「離開他對你比較好。」


    春子歎了口氣,自嘲笑道:「我明白,隻是我心係於他,根本離不開,但還是謝謝宋公子的好意。看見宋公子與寧華姊如此恩愛,讓春子好生羨慕,也希望未來的良人能這樣對我。」她一麵說一麵注意宋梓讓的反應。


    宋梓讓察覺她的表情有異己慢了一步,他突然感覺心浮氣躁,渾身發燙,頭暈又腳步不穩,雙手撐著桌麵,「你——」


    春子以袖遮掩臉上得意的笑容,「宋公子,百密終有一疏,既要防我就該防個徹底,沒錯,我確實今晚就會走,不過若無法完成我家主子交代的任務,我也沒臉回去,這點,還請宋公子多多包涵。」


    她上前攙扶他,宋梓讓一臉嫌惡地揮開她的手。


    「滾開!」


    宋梓讓忍著不願昏過去,無奈藥性發作,春子身上的香氣蠱惑了他,讓他好似看見了唐寧華…,


    春子冷冷盯著他,語氣卻難掩落寞地說:「其實我真的很嫉妒你們夫妻。」


    唐寧華推開門,看見一桌子菜,卻不見其他人。


    「少言、春子,我回來了。」她話一說完,春子便衣衫不整地從她與宋梓讓的房裏跑出來。


    唐寧華還來不及反應,春子一見她便跪下。


    「春子,你做什麽?」


    「寧華姊……我對不起你。」


    好熟的台詞,上回阿成也對她說過。


    「怎麽回事?」她忍住看見春子從她房裏跑出來的不愉陝。


    「寧華姊,我其實……其實喜歡姊夫很久了,可是姊夫心底隻有寧華姊,我不敢奢求,也不敢繼續留在你們身邊,今晚本欲離開,誰知、誰知姊夫卻突然抱住我,說他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情,他說也舍不得我離開。我明知這樣做對不起你,可是寧華姊不也說過不試試怎會知道,所以我才會大膽向姊夫坦承自己的感情,沒想到姊夫竟與春子一樣的心情……寧華姊,我不敢奢求你會原諒我,也不敢要求什麽名分,但可否讓春子永遠留在姊夫身邊,隻要能伺候他,我便心滿意足了。」


    唐寧華呆住了,神情滿是驚詫。


    這一瞬,她渾身力氣好像都被抽光,整個人搖搖晃晃,她拉著張椅子坐下,深深幾個呼吸試圖緩和激動的情緒。


    此刻,春子衣衫不整,神情委屈,她閉上眼不願去看,不願去猜,不想讓心底的疑問擴大蔓延,進而淹沒她的理智,她隻想趕緊問出真相,好讓她不要再無止境地想像與猜測。


    「少言在房裏?」


    「不,姊夫說要去找寧華姊說清楚,你們沒遇上嗎?」


    唐寧華下意識搖頭。


    她自認很會看人,沒想到頭一次看錯人竟是與她最親近的人,原來,她信錯了……


    春子哭紅雙眼,唐寧華卻是默默不語。


    「寧華姊,如果能讓你氣消,盡管打我、罵我吧!這是春子必須承受的,但請別趕我走好嗎?我隻想留在姊夫身旁,陪他一輩子就好,春子是真心喜歡姊夫,請寧華姊成全。」說到最後,春子竟向她磕頭。


    若他另有所愛,我會瀟灑放手,讓他再娶,即使得不到丈夫的鍾愛,至少我們也得愛自己,勇敢一點才不會傷痕累累。


    這話是她親口說的……這些話言猶在耳,她卻怎麽也做不到……


    春子喜歡少言,若少言也對她有好感,她是該灑脫一點、勇敢一點才是,她不是要當個獨立自主絕不依靠男人的現代女性嗎?為何現在竟沒有放手的勇氣?


    她,真的能放開少言嗎?


    能嗎?


    能嗎……


    唐寧華閉上眼睛,試圖阻止逐漸泛濫的淚水,然而無論她怎麽忍,始終忍不了心口的痛楚。


    「你抬起頭看著我。」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又開口。


    春子照著她的話抬起頭來,唐寧華見她淚眼婆娑,又久久不語,春子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能定定看著她。


    半晌後——


    「你真的愛少言?」她的神色恢複了鎮定,看不出有一絲動搖。


    「是,請寧華姊成全。」


    「前幾天我們一起用晚飯,少言不小心碰到你的筷子,我看見你一臉嫌惡,還裝作不經意地把筷子弄到地上,然後去廚房換了一副新筷子,雖然你極力掩飾,但我能感受到你對他並無一絲喜歡。」


    春子愣了一下,沒想到這個小動作會被她察覺,連忙解釋:「那是我不想被寧華姊發現隻好故作厭惡。」


    「我再問一次,你真的喜歡少言?」


    「……是。」這一次,春子的回答有些遲疑。


    「這句話你看著他說。」唐寧華手指向她身後。


    春子轉頭,有些意外看見神色冷肅的宋梓讓,他剛才不是昏了過去,怎麽那麽快便清醒?


    「你若真心喜歡少言,那就當著他的麵再說一次,我便成全你們!」


    春子的目光在他們兩人之間來來回回。


    麵對這幾乎算是百口莫辯的情況,宋梓讓為何不發一語?為何不肯開口解釋?


    唐寧華又為什麽沒有先問她丈夫事情的來龍去脈,反倒要她先承認愛意?


    春子心裏不解,雙眸盈滿困惑與驚訝。


    莫非計謀已經被識破?


    不,應該還沒被識破,下然他們兩人不應該這樣,既是如此,唐寧華都說了要成全他們,隻要她當著宋梓讓的麵坦承愛意,她便能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務讓他們離緣,畢竟唐寧華不知道他們在房裏做了什麽,隻要她咬住宋梓讓不放,相信唐寧華不會相信他們是清白的……無奈這當下,她竟說不出一個字來。


    說啊!快說!隻要說了便大功告成。她真的想說,但聲音始終卡在喉嚨發不出來。


    她不懂為何他們兩人竟如此心平氣和,一時間不知如何回應。


    突然間,她全明白了——不是她的計謀被識破,而是唐寧華根本不相信她與宋梓讓有染,而宋梓讓也很清楚妻子會信任他,所以什麽都不必說,他們早心知肚明。


    既然信任彼此,又何須用多餘的話來解釋。


    果然啊,他們之間沒有第三者能介入的空間。


    她敗了,敗得心服口服。


    春子緩緩起身,笑饜如花。


    「看來你們都知道了,既是如此,我是不可能繼續留在這裏。寧華姊,多謝你這陣子的照顧,可惜我無緣繼續當你的妹子。」她說完轉身欲走。


    唐寧華喊住她,勸道:「春子,若是得不到那份感情就放手吧,不然你會痛苦一輩子。」


    春子沒有回頭,眼眶霎時紅了,沒想到唐寧華依然為她著想,若非奉了主子的命令,她真希望能成為她的妹妹。


    寧華姊,別了。


    春子輕輕帶上門,徹底走出他們夫妻的生命。


    良久後,唐寧華終於落下眼淚,宋梓讓上前抱住她。


    「不能……不能……我做不到。」


    「你說什麽?」


    「我無法將你讓給春子,就算嘴上說得瀟灑,實際上我根本做不到……做不到……」


    剛才看見春子衣衫不整的出來,又聽見她說的話,那一瞬間,她胸口疼得幾乎快忍受不了,就好像有千百根針在刺她的心髒。


    事情沒發生的時候,她能說得灑脫,等事情真的發生了,才知道自己根本無法坦率放開……原來愛一個人愛不到時,真能讓人發狂並做出難以想像的事,本以為這樣激烈的感情與她無緣,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早已身陷泥淖,無法自拔。


    愛一個人果然會讓人變傻變狂。


    「對不起……」他若防範再徹底一些,也不會讓她難受了。


    「她對我下藥,我險些不敵藥性,後來便點了自己的穴道,所以我與她沒什麽……」


    「原來我真的會嫉妒,會不想放手……討厭!都是你害我變成這樣……」她埋在他胸前哭泣,剛剛痛苦的心情轉折教她好受折磨,下次她再也不敢假裝大方了,「如果、如果你真的跟她有什麽,我還是不想放開……都是你!都是你!我最討厭你了!」


    「丫頭,我喜歡你會嫉妒。」他更喜歡她對自己的信任,單靠眼神交流,便能了解對方在想什麽,他喜歡這樣的默契。


    「我才不想嫉妒,嫉妒會讓人變醜:心腸變壞,你真討厭!」


    她愈是罵,雙手愈是將他抱得牢牢的,因為她真的再也放不開。


    他等了那麽久,這丫頭總算開竅,他反到要謝謝齊宇雁。


    春子的事情結束後,唐寧華想著該回祈日縣看看,他們離開也有三個多月了,那兒畢竟是少言的家。


    阿成與小柔私奔,短時間不能回去,所以「瑕不掩瑜」會留給他們,有他們照顧這問店,她很放心,並打算回祈日縣開分店;至於春子,她本想帶她一塊兒回祈日縣,無奈她們緣盡,她也隻能祝福春子早日獲得幸福。


    這一日,齊宇雁又上門,自從得知春子是齊宇雁派來企圖拆散他們夫妻後,唐寧華對他便再無一絲好感。


    「齊公子,這兒不歡迎你。」她冷冷趕人。


    「春子呢?」若非找不到人,他也不會走這趟。


    「你到我這兒找春子?她不是回你那去了?」


    「她不在你這兒?」齊宇雁不答反問。


    「她已經離開好幾天了。」


    齊宇雁皺了下眉頭,轉身欲走。


    「齊公子,若你對春子無心,就放手吧,這樣對她也好。」


    「她是我的人,我沒讓她走,她就不許走!」齊宇雁說完,氣憤地離去。


    唐寧華能感受到齊宇雁對春子有一點在乎,隻是那樣的在乎或許不是春子想要的,莫怪她會離開,她隻希望他們兩人不要互相折磨。


    情愛——這兩字果真磨人蝕必。


    花了數天的時間,他們終於把一些要寄回宋府的東西打包完畢,「瑕不掩瑜」也正式移交給阿成他們夫妻倆,另外,唐寧華也不忘在店門口貼上即將要在祈日縣開分店的消息。


    明日便要趄程,這晚宋梓讓卻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麽苦著一張臉?」


    「有麻煩。」


    「什麽麻煩?」


    「萬伯寄信給我,信上說我大娘要我回去,我爹他……過世了。」他淡淡地說,神情沒有半點哀傷,隻是陳遖一件事實。


    「那你當然要回老家一趟,他好歹是你親爹……呃,回去會很麻煩嗎?」一想到上回的山路之行,唐寧華有些害怕。


    「不,是那裏很麻煩。」


    「會很遠嗎?」


    「走水路,不遠。」宋梓讓拿起桌上三隻茶杯分別代表祈日縣、豐縣以及他的故鄉,排列起來剛好成一個三角形。


    唐寧華研究半天,問:「從你老家要怎麽到祈日縣?」


    「一樣走水路。」走水路,也就是說不用再爬上次那座山羅。


    唐寧華是千百個願意,笑笑地說:「醜媳婦總要見公婆啊!」


    唐寧華本以為宋梓讓的家已經夠大了,走著走著還會迷路,沒想到等她看見宋府大宅才驚歎一山還有一山高。


    她瞠目結舌,一步也不敢離開宋梓讓,就怕進去再也出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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