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商量的結果是由牧荻爾先行回府安排一切,過兩日待她的身子複原些,再由伍總管派人將她接回。


    這日一早,聞人尹前來為她複診。


    「王妃覺得身子如何?」


    「服了幾帖侯爺開的藥,已好了很多。」聞人尹的醫術十分精湛,她才服下兩帖藥,便已精神許多,今早起來,已不覺有什麽不適。


    把脈須臾,聞人尹收回手笑道:「再服一、兩帖藥,王妃便能完全痊愈了。」


    猶豫了下,奚荷月向他提出一個要求——


    「……這種藥,不知侯爺可否調配得出來?」


    聽完她的話,聞人尹點頭,「那藥我是可以調配出來,但不知王妃要這種藥做什麽?」他好奇的問。


    「這……」她遲疑著,不知該不該坦白告訴他。


    見她躊躇不語,聞人尹正色道:「若王妃不肯告訴我那藥要用於何處,恕我不能將藥配給王妃。」


    沉吟片刻,奚荷月出聲請求,「我可以坦白告訴侯爺,但請侯爺為我保密,不能將此事泄露給王爺知道。」


    他一口答應,「好,我不會泄露出去。」


    「那藥是我自個兒要用的。」


    「王妃自個兒要用,這是為什麽?」他詫異。


    「我想……考驗王爺。」


    聞人尹愣了下,稍加思索便想通前因後果,立刻笑咪咪表示,「好,這藥我稍晚便配出來交給王妃。」


    接著他興匆匆提出要求,「不過能否請王妃寫信告訴我結果,權當調配這藥的酬金?」


    這對夫妻還真有趣,牧荻爾易容成別的男子來試探妻子,而她則打算以這種辦法來考驗他,嗬,沒辦法留下來看戲真可惜。


    「好。」她點頭同意。


    聞人尹離開沒多久,聞人尹便送來一瓶藥粉與一顆赤色的丹藥。


    「為免太突兀,這藥粉在你抹上三天後,藥效才會逐漸顯現出來,還有這丹藥是我附贈的,服下後,有意想不到的妙用。」他沒說出那顆丹藥真正的作用。


    嗬,若是讓牧荻爾知道他與他的王妃合謀這件事,一定會氣得想剝了他的皮,不過那時他已不在關城,牧荻爾也奈何不了他。


    「對了,還有這藥你拿著,若是你後悔了,擦上後便可複原,否則要等十四天才能恢複。」


    「多謝侯爺。」奚荷月道謝。


    聞人尹笑吟吟提醒她,「王妃可別忘了寫信告訴我最後的結果。」


    他已收到牧荻爾命人送來的人皮麵具,下午便要起程回去,雖然不能看戲很可惜,但比起麵對牧荻爾可能有的怒氣,他還是走為上策。


    這日晌午,旭王府迎來一名貴客,大廳眾人都下跪行禮「恭迎陛下」。


    「都起來吧。」牧隆瑞微服前來,身上芽著一襲藏青色滾著銀邊的長袍,腰間係著一條鑲玉的腰帶,麵容粗獷,下顎蓄著胡須。他雙手負在身後,顱向伍連郡,「皇叔最近身子可有好些?」


    他身旁侍立著一名太監和四名大內侍衛,全是便裝打扮,大廳外亦有不少大內侍衛隨侍保護。


    伍連郡垂首恭敬答道:「啟稟陛下,自上次中毒後,王爺的身子一直未能痊愈,小的這就命人去請王爺過來,請陛下稍候片刻。」


    牧隆瑞擺擺手,阻止伍連郡派人去通報,「朕這次微服出巡,是為了來探望皇叔,既然皇叔中毒未愈抱恙在身,就不用讓他來見朕,朕過去看他便可。」


    他此番不說一聲就前來旭王府,為的便是要親眼看看牧荻爾是否真的因中毒而變傻,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才能看到真實。


    雖然先前已有不少探子傳回消息,回報牧荻爾事是真,但未親眼確認,他始終心存疑慮。


    要說目前有誰能威脅到他的帝位,放眼日耀皇朝,便隻有旭王牧荻爾了。若是他昏庸無能也就罷了,偏生牧荻爾十分能幹,在朝中、民間皆頗有威望,他寢食難安。


    牧荻爾是助他登基的三大功臣之一且又貴為皇叔,不能貿然誅殺,偏偏這幾年來他將封地治理得井然有序,沒有任何錯處和把柄能讓他殺他。


    找不到誅殺牧荻爾的藉口,他隻能暗中命人刺殺,但每次都讓他逃過,即使上次他派人下了劇毒,都沒能毒死他。


    不過,他是真傻還是假傻,他一定能看出來,畢竟當年他是隱藏本性,佯裝謙遜仁厚,才得到夜離、牧荻爾和上官鳳馳相助,要說起這偽裝之術,他可是個中好手,牧荻爾是否是裝出來的,他很快便能識破。


    「是,請陛下隨小的來。」伍連郡恭敬地走在前麵領路。


    牧隆瑞跟著他走向牧荻爾所住的寢院,侍衛和太監也隨行護駕。


    一行人來到寢院,就看見牧荻爾坐在地上與兩隻狐狸玩耍。


    伍連郡快步上前稟告,「王爺,陛下來看您了。」


    桃娘急忙跪伏在地,牧荻爾隻是歪著頭,目光在牧隆瑞和隨侍在他身後的太監以及侍衛間穿梭,一臉困惑,「他們是誰?」


    「王爺,快起來向陛下行禮。」伍連郡伸手想扶起他行禮。


    「我又不認識他們。」他不肯起身。


    「王爺——」伍連郡滿臉焦急之色,還想再勸,卻被牧隆瑞打斷。


    「皇叔身子不適,無須多禮。」他接著溫和的問:「皇叔在做什麽?」


    牧荻爾沒搭理他,低著頭繼續逗弄狐狸大仙。


    「王爺,陛下在問您話。」伍連郡在一旁提醒。


    他疑惑地拾起頭,「我又不叫皇叔。」


    「那你叫什麽?」牧隆瑞順著他的話接腔。


    「我叫王爺。」他與牧隆瑞四目相對,清俊的麵容上透出一抹憨傻之色。


    打一進來,牧隆瑞便暗中細細地打量著他,聽見他的話,他眸裏閃過一抹精光,走上前,「這狐狸是你養的?」


    「是我養的,很漂亮吧?」牧荻爾得意的抱起大仙。


    牧隆瑞抬手要摸它,狐狸大仙卻對著他齜牙咧嘴,相當凶悍。


    牧隆瑞原先溫和的神色瞬間一變,大怒喝道:「區區畜生竟想攻擊朕!來人,給朕將這畜生斃了!」


    「是!」一名侍衛領命迅速上前,從牧荻爾手上搶過狐狸,抽出佩刀,就要殺掉大仙。


    看見這幕,一旁桃娘驚駭得倒抽氣,動也不敢動。


    「不可以!」牧荻爾卻大吼一聲,用頭撞開那名侍衛,從他的手上搶回狐狸大仙,緊緊護在懷裏,他仰起臉,臉上滿是憤怒,伸手指著牧隆瑞罵道:「你是壞人,你出去!」


    沒料到他一張口便無禮地怒斥陛下,伍連郡急忙勸阻,「王爺,不可以對陛下無禮。」


    牧荻爾反倒扯著伍連郡的衣袖,氣呼呼的告狀,「他欺負大仙,他是壞人,伍總管,你快趕他出去,我不喜歡他!」


    聽見自家主子敢驅趕陛下,桃娘更是嚇白了臉。


    牧隆瑞微微眯了眯眸,正要張口說什麽,背後忽然傳來另一道嗓音。


    「荷月拜見陛下。」拎著包袱的奚荷月領著菊兒低垂螓首躬身行禮,縮在袖中的十指緊張的掐住了掌心。方才的事她全都看見了,她強忍著心中的駭然,努力讓自個兒鎮定下來,在這種時刻她不能慌,一旦亂了方寸,後果難料。


    回頭看見是奚荷月,牧隆瑞微微揚起了眉,「旭王妃這身裝扮是外出回來?」他早巳接獲消息,知她離府出走之事,但此時卻故作不知。


    她抑住心頭的恐懼,低著頭說出他們先前商量好的說詞,「稟陛下,日前荷月因惹怒王爺被驅離王府,直到一早伍總管才派人接回荷月。」


    「抬起頭來,你是何事惹怒了皇叔?」牧隆瑞詢問。


    她抬首答道:「荷月因責罰了王爺的侍婢桃娘,而惹得王爺生氣,才趕荷月離府。」


    牧荻爾抱著狐狸大仙走到她身前,瞪著她,「以後你不可以再欺負桃娘喔,你再欺負桃娘,以後我就不讓你回來了。」


    她低垂著瞼,委屈應道:「是,荷月以後不會再責罰桃娘。」


    「你為何責罰那侍婢?」牧隆瑞問。


    她抿著唇,遲疑須臾才回答,「稟陛下,荷月是因王爺太縱容寵愛桃娘,擔心桃娘恃寵而驕,因此才尋了個藉口責罰她。」


    牧隆瑞瞟了眼一旁畏縮低著頭的桃娘,看向奚荷月假意規勸,「皇叔此時正須需人照料,身旁多幾個寵婢侍妾的也能替你分憂解勞,你身為王妃,胸懷該寬大些。」


    「是。」她恭謹地頷首。


    伍連郡走到她身邊說了幾句話,奚荷月出聲道:「陛下風塵仆仆,如今已備好廂房,陛下先歇息一下可好?」


    「嗯。」回頭再望一眼嘟著唇瞪他的牧荻爾,牧隆瑞捋了捋下顎的胡須在奚荷月和伍連郡的陪同下離去。


    方才他刻意命人斃了那狐狸,便是想試探牧荻爾會如何反應,結果他連一絲猶豫都沒有,一頭撞開侍衛搶回狐狸,還對他出言不遜,反應就如同心無城府的孩子。


    看來牧荻爾是真的傻了。


    待一行人走遠,桃娘才長長吐出了一口氣,方才真是嚇壞她了。


    牧荻爾低頭順著懷中狐狸大仙的毛,眼神透出一絲銳利,從牧隆瑞臨走前朝他投來的那一眼,他明白自己剛才順利騙過他了,不過以他多疑的性子,恐怕試探不會隻有一次。


    遠遠看見在園子裏玩耍的牧荻爾被一名大內侍衛撞倒跌落蓮池,奚荷月心頭一緊,望向站在不遠處觀看著這一幕的牧隆瑞,心頭明白這定是他刻意命那侍衛做的。


    她咬著唇,按捺著想奔過去關切牧荻爾的衝動,唯恐壞了事,隻能隱於一旁,直到看見王府的下人跳進蓮池救起他,這才舒展開眉頭。


    陛下究竟還要試探幾次才肯滿意?他這兩日已明裏暗裏的試探了好幾次,今日竟還命人從背後推牧荻爾落池……難道陛下這趟來不光是試探,而是專程置他於死地嗎?


    想到此,奚荷月心頭頓時一驚,掌心布滿了冷汗。


    所幸經過這一次,牧隆瑞似乎滿意了,不久便離開王府,返回都城。


    送走牧隆瑞,奚荷月急忙回到寢房,望向先前跌進蓮池裏的牧荻爾。


    「你沒事吧?」


    「沒事。」他剛沐浴完,已洗去一身髒一汙,見著她,表情十分溫柔,「這兩日累你擔心了。」


    她輕搖螓首,「還好陛下終於走了,看來他應該相信了。」


    隻是想到他臨走前叮囑她的話,她又不安起來——


    「別忘了當初朕交付給你的任務,一旦旭王有任何異狀即刻回稟。」


    除非牧荻爾死,否則陛下無法放心,思及此,她心驀地一沉。


    見她神色凝重,牧荻爾擔憂的握住她的手,「怎麽了?臉色突然這麽難看,是不是身子哪裏不舒服?」


    她搖頭,「我很好。我隻是想到,雖然陛下暫時相信你了,可是他終究不會……」她頓住,沒有說完。


    他會意的接口,「他終究不會放過我,對嗎?」他逸出笑容,「你放心,隻要再忍一段時日就好。」


    「這是什麽意思?莫非你有什麽打算?」


    「他若不再是陛下,便無法再威脅我了。」


    她一愣,接著一臉驚駭的捂著唇。「難道你想……取而代之?」


    「不是,不是我,自有別人會取代他,」他對皇位沒有任何興趣,否則當年他便不會選擇輔佐牧隆瑞,而是直接投入奪位之戰。


    「那是誰?」她皺眉。


    「是我的另一名皇侄。」


    「可那些皇子當年不是都死絕了嗎?」


    「不,有一人逃過一劫。」他將與夜離的岐黃約略告知她,「我們目前是按兵不動在等待適當的時機,待時機一到,將會一舉推翻牧隆瑞,擁立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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