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正院緩緩點頭,看趙安然的目光從挑剔到了欣賞,忍不住問:「你待如何做?」


    趙安然拿出隨身攜帶的大疊資料,因沒想到會碰到楊正院,隻帶了一份。她將其中的對幼兒培養的企劃遞給楊正院,而將整個托幼所的發展規劃方案則遞給史副院。


    楊正院想不到,眼前這少女壓根不用口述,竟直接形成了書麵文字內容遞給他。而且她似乎對字沒有什麽研究,但通篇幹淨清爽工整,條理性極好,前麵寫了大框架,後麵分類別細訴,標了標題,每一頁還注了頁碼。


    是個細心的。


    再看內容,楊正院卻是壓根不舍得放手。一直以來,他都在想,大齊興教是不錯,但似乎太過固化,而學子們常常死記硬背,很多東西根本做不到融會貫通。趙安然的這份企劃裏麵,就點名這一點,人人皆有個性,原本就不必拘泥於細節,該是以每人的特點出發才是。


    若按趙安然這份企劃案裏麵的方法,托幼所的職責是讓孩子們快樂的成長,成長中發掘他們的散光點。不僅時下更好的教育孩童,對將來的發展,也是極有好處的。


    楊正院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抬頭問她:「這些說法與方法,都很是不錯,但孤掌難鳴,我觀你事務並不少,如何能以一己之力教養那麽多孩子?聽聞安心幼兒園開辦伊始,問詢之人多至數百,想來入學的孩童之數,也不止寥寥吧?」


    趙安然點點頭,又將托幼所的發展規劃與培養幼師的規劃遞給他看:「這是我做的五年計劃,細分到每一年每一個月,當然這隻是大體的框架。至於師資力量的培訓,也得加強起來,這些是我對師資的培訓方案,目前能想到的,隻能是我傳十再由十傳百。這些我且能解決,不能解決的是大齊教育整體的發展方向。」


    楊正院與史副院對看一眼,對趙安然拿來的這些東西是無比的感興趣,隻覺得心內熱火芬騰,深覺自己活了幾十年,教了幾十年,竟然不如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


    趙安然解釋:「幼童教育是第一步,但我也隻能以幫忙帶孩子作為開始,用以吸引人。這在中產普通百姓裏頭尚可,對上對下,都不能盡如人意。時下富貴人家教養,大多是生活上過於寵溺,而學習上過於嚴苛,三四歲就逼著讀書識字者比比皆是。而窮人家裏頭,別說讀書了,孩子們都穿著開襠褲到處跑,能顧上溫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可興教,原不該是如此啊。」


    楊正院若有所思的沉吟:「廣開門戶,我從前便有所想法,隻真正操作起來卻著實麻煩。趙所長對此可有想法?」


    趙安然一笑:「此等大事,我一介平民自然無想法。我想做的,是將托幼所推廣整個大齊,為興教做第一步的努力。」


    教育是他們的事情,趙安然確實插不上手,今日她來,是來尋求幫助的。錢財她有,地位卻無,無人願意相信一個商戶女能搞好教育工作,但若史副院被她說動,則事半功倍,何況今日還多了楊正院。


    楊正院也不過隨口一問,知她不能,也不惱,反問道:「興教……敢問所長是如何想到興教這一步的?」


    趙安然戚戚然:「並無一步一步想,隻是來城之後每日荒廢時光,深覺愧疚。卻也不是沒想過將湛州產業一樣開在洛城,或是涉及其他產業,以我隻能,未必不能將趙家家業擴展起來,隻錢財乃依附之物。二位大人若是去外地行走一番,便知如今大齊是何等情形,表麵風光實在隻是表麵粉飾太平罷了。」


    史副院因家中兄長與族中兄弟亦有在外為官者,自然對此等情況心知肚明,而楊正院也並非一心隻讀聖賢書,不問世事的老人。當下二人都沉默下來,靜靜的看著趙安然。


    趙安然說道:「當時我世叔馬長生不顧我祖父反對,執意上洛城之時,我曾問過他,風雨飄搖之際,緣何要選一條幾乎不可能的路。他與我說,若人人自危不顧其他,大齊焉能長久。二位大人,我無才無能,不論是對各地天災人禍,還是諸方侵犯我大齊盡不到一絲力量,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教育。」


    「教育……」楊正院輕輕拈起一顆黑棋,壓在棋盤的正中央,「為何是教育。」


    「少年強則國強,孩童是大齊的希望。大齊如今的教育體係,主要是針對有才學之人,可孩童千千萬,不是所有人都會學會考,但他們未必就不優秀,未必不能為大齊盡力。」


    史副院感歎道:「誰說我大齊未來不可期?便是趙所長這樣的女娃娃,也有如此抱負。」


    楊正院是經曆過奪嫡之爭,也深知當今聖上並非明君,若非一幹忠肝義膽臣子苦苦支撐,大齊未必能粉飾的住那滿目瘡痍。不過諸位皇子倒是自小就能看出不俗,將來太子登位,未必不能扭轉乾坤。


    這樣一想,他覺得著實可惜,若趙安然不是個女娃,定能成就一番大事業。


    他低頭看著幾份被趙安然整理得清清楚楚的文件,這個女孩膽大心細敢想敢做。他從前也曾有所耳聞,說湛州一代的趙家是大善之家,當時不以為然,如今才覺得,她是當真心係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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