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睡到午時已算夠本,再睡下去,隻怕反而對身體不好。


    他輕撚起她一縷如雲秀發,搔弄著她圓潤的鼻頭。


    看她抽抽鼻子,翻個身,又繼續睡,那模樣真是可愛。


    他難得童心大發,輕輕地扳過她的身子,又搔弄起她的鼻子。


    這一回,她好像有些生氣了,手在半空中揮了揮,呢喃道:“滾開,臭蚊子。”再接著睡。


    “孤是蚊子?”他指著自己鼻尖,不生氣,反而覺得有趣,於是,第三次逗弄她。


    “喔!”她徹底發火了。“死蚊子……”語音未落,她整個人從床上蹦起來,纖掌揮起,就要打向那個妨礙她睡眠的罪魁禍首。


    然後……她呆呆地看著眼前那張臉,眉清目秀,儒雅出塵,這……


    “不是蚊子耶!”


    噗哧,花淚痕笑了出來。她實在太可愛了,跟孤蝶——不,她比孤蝶可愛一百倍。


    “呃!”龍天洪尷尬地縮回手,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怎麽行禮,囁嚅半天,隻得一句。“早安,殿下。”


    “不早了,孤的美人……嗯?”奇怪,他們一起睡過頭,為何他精神飽滿,她卻滿眼紅絲,一副整夜未眠的樣子。“你沒睡好嗎?”


    怎麽可能睡得好?她替他行功到天明,好不容易待到日陽東升,他的身體終於漸漸穩定,她才累到昏睡過去。


    她到現在還是全身發軟、疲倦欲死,恨不能再躺回床上大睡三天三夜,一點都不想起床。


    可太子醒了,還把她給弄醒,她還能睡嗎?


    老天,倘使以後每天伺候他的夜晚都要這樣度過,她毫不懷疑自己絕對會比他先死——累死的。


    “稟殿下,妾身昨夜太緊張,直至天明才入眠,因此仍有些疲累。”她撒了個小小的謊言,同時在心裏決定,要盡快找房寶兒來解決太子身體的問題,她可不想在複仇之前,就先累死在伺候他的路上。


    “不是讓你別喊殿下,叫我花淚痕嗎?”


    “可是……”她想說那不合禮節,萬一被人聽見,會有麻煩的。


    “孤的母後本姓花,而孤……母後崩逝時,孤年紀尚幼,已記不太清母後的長相,可孤永遠忘不了當時,母後緊緊抱著孤,滿眼滿臉都是淚……好像永遠也流不完的淚……”那是他心裏最深的痛,痛到他至今無法將事情完整訴出,隻能草草結束話題。“總之,你記住了,私底下就叫孤花淚痕,孤要永遠記住母後……永遠不可以忘記……”


    不知為何,他這模樣讓她看得好心疼,仿佛……對了,仿佛當初他們失去小四、後來又失去大哥時那般錐心刺骨的痛。


    沒體驗過的人不會明白,那痛中含怨、怨中含恨、恨中又含著天大委屈的滋味,是叫天不應、哭地不靈的無邊痛楚。


    她經曆過,所以她明白,為他感到心疼。


    “我明白了,淚痕,我會幫你一起記住你的母後。”


    一起嗎?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每下愈況,恐怕命不久矣,所以他能記住母後的時日不長了。


    可她願意幫他記,因此,即便他身故後,仍有人會代他繼續記憶著他偉大、仁慈的母後,如此母後是不是就可以永遠長存,永不消失?


    他不知道,隻是如今再看她如花嬌顏,那美麗依然驚心動魄,卻不再是讓他心動的主因。


    他低頭,看著她輕握住自己的柔荑,它們纖白秀美,卻很有力。


    那股吸引他的安心再度湧上,仿佛跟她在一起,整個天地都變得明亮、光采起來。


    他深深地望著她,不知不覺間,嬌美的身影印入了心坎,在他尚未發覺之時,情種已然深植,隻待時間到來,便會生根發芽……


    龍天洪終於進了東宮,也見到了太子妃。


    太子妃是個美麗、舉止端莊,但笑起來卻像寒冰一樣冷的女人。


    她想起房寶兒對她的叮嚀——小心太子妃,她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龍天洪行禮的同時,心想:她不簡單,莫非我就好欺負?別忘了,她不僅會武,毒功更是出神入化。


    以前有龍平安時時拉著她往“行善”路上走,所以她盡管有些偏激,依然走在正道上,不曾出軌。


    但龍平安做好事做到死不瞑目,她還會相信“好人有好報”這句話嗎?


    如今的她是寧可我負天下人、絕不讓人負我半分,否則必百倍報償回去。


    所以太子妃最好別惹她,因為她不會管對方是誰,惹火她,照樣教她生死兩難。


    花淚痕叮囑太子妃好生照顧龍天洪後,便出去了。


    這讓龍天洪有些傻眼,這太子怎麽……他到底有沒有被她迷住啊?


    要說沒有,他昨夜的溫柔體貼是怎麽回事?


    若說有,他怎麽走得這樣決絕,連回頭給她留戀的一眼都沒有?


    她正一頭霧水的時候,耳邊突然傳來一記低低的冷哼和嘲諷——


    “騷狐狸。”


    龍天洪有些傻眼,不是說後宮的女人鬥起心計是不死不休嗎?


    怎麽這太子妃……肚窄量淺、頭腦簡單,還連一點偽裝都不會?


    倘使後宮的女子都這樣,龍天洪毫不懷疑,等太子登基後,自己一定可以獨霸後宮,無人能敵。


    太子妃哼完,也懶得再理她,隨便叫個人安排她住下,權當了事。隨後,她便自顧自離開了。


    可臨危受命的東宮總管太監卻不敢大意,因為太子從不曾帶過女子回來,除了太子妃,他甚至沒立側妃,龍天洪是第一個讓太子另眼相看的女子,指不準哪天就封了側妃,若她再有兒子,母憑子貴,總管太監毫不懷疑太子妃地位難保。


    因此他很殷勤地為龍天洪介紹東宮裏的一切,安排她住下後,又特地挑選了幾個特別機伶的太監、宮女服侍她,凡事務求討她歡心,讓她在太子麵前為自己多講好話,等太子登基……嘿嘿,大內總管的位置還不是他的囊中物?


    至於那個高傲又難討好的太子妃,看她跟太子成親這麽多年,一無所出,將來就算封了後,也沒人看好她的後位能坐得穩。


    說到底啊!這宮裏的女人要上位,還是得看誰先誕下皇子,有兒子才有奪權的本錢,沒有的,那就求神拜佛不要哪天皇帝龍架殯天後,給寫入殉葬的名單裏,那才是叫天不應、哭地不靈。


    老太監在宮裏二、三十年,什麽都看透了,一時的輝煌不代表任何東西,能笑到最後的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龍天洪等老太監走後,便把其餘的小太監、宮女全趕出去了,一個人回到寢宮裏,抱著被子補眠。


    服侍太子絕對是她這輩子幹過最辛苦的差事,天啊,她累到都快吐了。


    她頭一沾枕,立刻入眠,睡得連晚膳都忘了吃,更別提隔日清早給太子妃請安了。


    太子妃是左等右等,就等著那隻騷狐狸來,給她一頓下馬威。


    誰知她竟無禮至此,把太子妃氣到頭頂冒煙。


    一個東方王府的舞伎也敢對她如此無禮?是可忍孰不可忍,她立刻喊來左右,盛裝打扮一番,入宮告狀去。


    大家都以為她與太子成親多年,一無所出,將來地位肯定不保。


    可他們都忘了,她可是皇上欽點的太子妃;不管太子喜不喜歡她,隻要皇上在,任何人休想動搖她的位置。


    東方王敢給太子獻美女、太子敢無視於她、那隻騷狐狸敢對她無禮……哼,她會讓他們知道什麽叫君王的雷霆之怒!


    等皇上將他們都教訓一頓,看誰還敢瞧她不起?


    她入了宮,也不理那些貴妃、美人的……誰不知道皇上如今潛心修道,不碰女色久矣,所以那些女人都失寵了,還奉承她們做什麽?


    她直奔禦書房找皇上,請皇上為她做主。


    由於出身名門,自小驕縱慣了,所以她不理外頭太監的阻攔、不等通報,啪啪兩巴掌將那些人全揚得鼻青臉腫,然後趾高氣揚地闖了進去。


    她以為皇上在禦書房,十之八九在處理政事,而憑著她多年的受寵,隻要不是太嚴重的軍國大事,皇上是不會追究她的。


    可誰知她一進禦書房,不見皇上批閱奏摺,竟是在進餐。


    盤子裏裝的是什麽,她隔著太遠看不清楚,但皇上嘴裏啃的……


    天天天……老天爺啊!她是不是眼花了?怎麽覺得那像隻嬰兒的手,盡管已被咬掉一半,但上頭五根手指都在,這……不!她肯定看錯了,皇上再昏庸,也不至於做出這麽恐怖的事!


    對,是她眼花!


    她強自鎮定,盈盈一拜。“父皇……”


    砰地,皇上把整盤餐食全掃到了禦桌底下,惡狠狠地瞪著她。


    “誰準你進來的?”那口氣凶得像要把她也吃了似的。


    太子妃渾身一陣機伶,急忙跪下。


    她再笨也知道自己闖禍了,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皇上若要追究……她哪怕有十條命,也要被砍去十一條。


    怎麽辦?怎麽辦?她心裏像吊了十五個水桶,七上八下。


    “啞了嗎?連朕的話都置若罔聞?”皇帝暴虐心起,哪裏還管底下跪的是他的兒媳,隨手抄了個硯台就砸過去。


    也算太子妃好運,皇上太氣了,這一砸,準頭沒抓好,硯台從她耳畔飛過去,沒砸中她的頭,否則她一條小命已經去了七八。


    可硯台裏的墨水也濺了她一頭一臉,頓時,驕傲更勝孔雀的女人,變得狼狽無比。


    至此,她心裏也有了八成的肯定,皇上真的在做那恐怖的事,卻被她撞破,她若不想個好法子保命,今天必定交代在這裏。


    “父皇息怒!”她不停地磕頭,身子骨抖得都快散了。“那那那……”她那了好久,才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道:“兒媳……有了身孕,特來向父皇報喜。”


    “有孕?”皇上隻有太子一個兒子,可太子和太子妃成親多年,一直沒有好消息傳出,居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太子妃有喜了?


    “可能嗎?”皇上低聲自語。“當年老禦醫明明說,太子寒氣人體,不僅陽壽不長,此生更難使女子受孕……不過難不代表不可能,也許天佑神佑國,不令皇家血脈斷絕呢……果真如此……”


    皇上心裏掙紮著,自己最大的秘密被發現了,理當殺人滅口才是,但太子妃若有孕,腹裏極可能是皇家唯一的血脈了,此時殺她……


    皇上眯著眼,那血紅的瞳孔裏迸射的厲芒像冰一樣寒冷。


    太子妃不停發抖,心裏求遍滿天神佛,隻盼皇上看在“未來孫兒”的份上,饒她一命,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敢進宮了。


    皇上瞧了她很久,終於下定決心,喊了個太監進來。“送太子妃回東宮,另外,宣禦醫到東宮為太子妃看診。”


    “是。”


    太子妃大大鬆了口氣,她這條命總算是保住了,可接下來禦醫那關怎麽應付?


    皇上明顯不相信她的話,才會再派禦醫為她問脈。


    看來這回要大失血了……她決定拿錢砸昏那個禦醫,就算沒孕,也要弄出個有孕的結果!


    太子妃有喜了,與太子成親五年之後,大家都以為她地位難保之時,她終於傳出喜訊,這下子不隻東宮人人歡喜,就連皇上也很高興,皇家血脈得以延續,他開心地大赦天下,普天同慶。


    整座東宮裏大概隻有兩個人對這消息不置可否。


    一是總管太監。他是服侍太子長大的,對太子的起居了如指掌,太子一年多不曾宿於太子妃處了,太子妃能有孕?


    除非是神仙賜麟兒,或者……哼哼,別看太子平常待人寬厚,從不打罵這些太監、宮女,就以為他是個軟性子,能任人搓圓捏扁。


    太子盛怒的模樣,太子妃還沒見過呢!若讓太子知道太子妃穢亂宮廷,哼,她就等著瞧吧!


    第二個不在乎的是龍天洪。她之所以對毒藥產生興趣,是因為幼時義父請了無數名醫教她醫術,希望她能集各家之長,最後成為神醫——一個能治好獨生女龍平安天生痼疾的神醫。


    可惜她讓義父失望了,她的醫術並不高明,倒是一手毒功玩得滴溜溜轉,把她那些名醫師傅耍得看到她就跑,漸漸地,再也沒人敢應龍家之聘教她醫術。


    現在想想,小時候的自己真是太調皮了。


    可就算她醫術再差,基本的望聞問切還是懂的,她掌過花淚痕的脈,發現他體內有一股怪異的寒氣,使得他越到夜深,身體越冷,直至三更,那溫度幾乎可以凍死人。


    像他這樣的身體,很難、可以說幾乎不可能令女子懷孕,太子妃能有喜,那真是見到鬼了。


    但隻要太子妃不來招惹她,她也不想戳破對方的謊言,畢竟……那與她何幹?


    她現在隻想趕快找到房寶兒,請她想辦法祛除花淚痕體內的寒氣,否則她繼續跟他同榻而眠,早晚不是被凍死,就是累死。


    不過東宮這麽大,三步一衛、五步一哨的,她要怎麽出去?


    正當她煩惱之際,突聞太子妃傳下旨令,不準任何人談論她有孕的事,她要給太子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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