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紫薇口中才曉得,景王晏伏兢在皇子中排行老五,晏伏易排行第九,兩人雖不是同母所生,但感情很好,除了景王外,王爺的同母弟弟恭王也常上這兒走動。


    桃紅看著紫薇如何舀茶葉、溫杯、衝茶等等,表麵上裝得很認真,卻留幾分注意力傾聽外頭的動靜。當紫薇示意她衝茶時,她拿起高細的湯壺,對準茶碗衝下,水柱如一道瀑布衝進碗內。


    在水至八分滿時,她俐落地拿起碗蓋蓋上,飛快的動作讓紫薇揚眉。


    「你還挺俐落的。」紫薇說道。


    「我以前做過。」桃紅俐落地將熱水注入另一個茶碗。「我性子急,開始的時候拿捏不好力道跟動作,老燙著手。」


    紫薇淺笑。「看得出你是個性急的人,以前泡茶都是由桃花來做的,以後就由你來吧!」


    「好。」她放下湯壺。


    「你會做茶餅嗎?」


    桃紅搖頭。


    「一會兒我教你,你先把茶端過去,我做幾塊茶餅當點心,景王很喜歡吃。」紫薇自櫃上拿了麵粉和水。


    「好。」桃紅端起黑色嵌金的托案,沉穩地走到隔壁。


    景王也才剛進門,身後站著兩個護衛,威風凜凜,桃紅低著頭,靜靜地走到兩人麵前,恭敬地奉上兩杯茶。


    「這就是新來的奴婢?」晏伏兢細細端詳垂著臉蛋的桃紅。「抬起頭來。」


    「是。」桃紅揚首,盡量保持麵無表情。


    景王與晏伏易眉宇間有些神似,但臉型較方正,雙眼炯炯有神,劍眉高鼻,頗有幾分霸氣。


    忽然一抹紅光吸引她的注意,她垂下眼,赫然發現景王的拇指上戴著扳指,扳指通體鮮紅,如鮮血般濃鬱,她的心加速跳動,四周的一切瞬時黯淡,隻有那血紅的扳指發出亮光,而她的心要跳出來了……


    這是墨血玉,一般血玉並不值錢,可墨血玉卻價值連城。


    「長得倒靈秀。」晏伏兢盯著她的臉。


    「謝王爺。」桃紅垂眼回答,心口發癢,恨不得把那墨血玉給奪下來,吞進肚子裏。完了,心越跳越快,不行……她得克製……


    晏伏易坐在一旁沒吭聲,笑笑地拿起碗蓋,拂了拂熱燙的茶水。


    「下去吧。」晏伏兢說道。


    「是。」她才轉身,一股殺氣自後頭逼來,唰地一聲,利劍出鞘。她沒時間多想,立馬低下頭,躲過一招,對方唰唰唰又出三招,桃紅靈巧地後退,轉身麵對刺殺她的人——沒想到竟是景王的護衛。


    「你做什麽?」桃紅沈下臉。


    護衛沒與她廢話,再次向她攻去,桃紅隻得閃躲。景王見他倆過招,讚道:「沒想到這小姑娘功夫不錯。」


    「是有兩下子。」晏伏易喝口茶。


    自桃紅來時,他就發現她腳步輕快,卻不是浮虛,而是紮實有練過功夫的底子,方才她端茶來時,步履平穩,身形沉著,五哥也注意到了,所以無聲示意護衛出手試探。


    「再不住手我生氣了!」桃紅避開劍身。她至今不明白為什麽受到襲擊。


    「你生氣了要怎麽著?」景王笑問。


    「不怎麽著,我走了,不待這兒了。」她飛身而出。


    她輕功極好,輕盈如燕,不到瞬間便飛掠而出,景王詫異道:「快攔下她!」一轉頭,晏伏易在同時飛竄而出。


    護衛想抓住桃紅,沒想到她輕功如此了得,一會兒就飛出丈外,他急忙提氣跟上。晏伏易飛掠過他身旁,緊跟著前頭靈巧的身影。


    「桃紅,停下來,跟你鬧著玩的。」晏伏易縮減兩人之間的差距。


    「一點兒都不好玩!」桃紅回頭,對他扮鬼臉。


    他笑道:「以後不玩就是,快停下。」雖然他向來不大重視規矩,不過這丫頭也太目無法紀了。


    「誰曉得你是不是在騙我,我要走了。」她在樹梢上飛掠,很快就飛過園子。


    晏伏易好笑道:「你已經是這兒的奴婢了!」


    後頭的護衛丟給他一捆繩子,晏伏易接過後立即甩出,在桃紅要飛出王府時,將繩索套上她的腰際。


    「啊——」桃紅驚叫一聲,一股內勁將她往後扯,她穩不住自己,霎時往後飛去,正巧撞上晏伏易的胸膛。


    「這下不能再淘氣了。」他低頭說道。


    她抬起頭,他似笑非笑的臉孔隻離她幾寸,而她的背正靠著他的胸膛,當她意識到這一點時,瞬間脹紅臉,推開他,氣惱地道:「我才沒淘氣,你們不分青紅皂白要殺我,我自然要跑!」


    「王耀隻是在試探你,沒要殺你。」他帶著她由樹上飛下。「這兒畢竟是王爺府,見著可疑的事端總要探查清楚,我們怎麽知道你不是要來殺我的奸細?」


    「殺你幹麽?你不是再幾個月就會自己死掉。」桃紅生氣地扯開繩子。


    晏伏易一愣,又笑道:「紫薇告訴你的?」


    她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牡丹跟芙蓉不是那麽快就會跟人熟絡的性子。」撇開兩人,就隻剩紫薇了。


    「紫薇說這不是秘密,過不久你也會告訴我的。」她趕忙道,不希望他怪罪紫薇。


    他將繩索丟給一直站在後頭的王耀。「桃紅,以後這等私逃出府的事不能再發生,你已經賣給王府,不能仗著自己輕功厲害,說走就走。」


    「你怎麽都不生氣?」雖然管事說過他是個隨和的王爺,但容得下人這樣頂撞還不生氣的主子,她還真沒遇過。


    「你這丫頭是無禮了點,不過有點意思,留在身邊給我解悶也好。」他說道。


    她狐疑地看著他。「解悶?」


    「每個人見了我都恭恭敬敬的也無趣。」他微笑。「有你這野丫頭在身邊,日子說不定有趣點。」


    「我才不是野丫頭。」她反駁。


    「那你是什麽?」他揚眉,轉身往回走,示意她跟上。


    桃紅想反駁,卻也沒法睜眼說瞎話,她本就不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好吧,我是野了一點。」她緊跟在後,經過護衛身邊時,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步步相逼,會變成這樣嗎?


    「你的功夫跟誰學的?」晏伏易探問。


    「養父。」


    「你養父的輕功如此厲害?」


    「不厲害,是你們輕功不好。」桃紅說道。


    「姑娘真愛說笑。」後頭的王耀忍不住插嘴。


    「是我養父說的。」


    晏伏易笑而不語。


    當三人走回房時,景王正和芙蓉下棋,一見桃紅忍不住調侃道:「飛走的小鳥又回籠了。」


    桃紅原想反駁幾句,轉念一想,對方畢竟是王爺,禮數還是得顧及,便沉默以對。


    芙蓉見自家主子回來,立刻起身,晏伏易說道:「無妨,你就跟五哥下完吧!」


    「是。」芙蓉輕聲應著,又坐了下來。


    晏伏易閑適地在坐榻上斜靠而坐,示意桃紅給她剝瓜子。晏伏兢拿起黑棋在右上角落下,一邊說道:「九弟,給我卜個卦吧。」


    「何事?」


    「你有聽說吧,近日出了一個采花大盜,因事關女子名節,姑娘們大都三緘其口,不願多言,案情一直苦無進展,孫大人一個頭兩個大,昨天我去瞧他,整個人瘦了一圈,所以我想幫他個忙。」


    「這事我也聽說了。」晏伏易拿起瓜子就口。


    「你占個卜,給孫大人一個方向,免得他瞎忙。」


    晏伏易抬頭瞄向正專心剝瓜子殼的桃紅。「你可聽過這事?」見她沒反應,他拿瓜子殼彈向她的肩。「跟你說話呢。」


    桃紅這才反應過來。「聽過。」


    「有什麽想法?」他又問。特意問她的意見是懷疑她與采花賊有什麽關係,怎麽兩人輕功都如此了得,是否同出一門?


    桃紅一臉不解。「我又不是捕快,哪有什麽想法。」


    「聽說那采花大盜輕功極好。」晏伏兢說道。


    桃紅恍然大悟。「你們不會是懷疑我吧?」


    晏伏易笑道:「懷疑你什麽?」


    「怎麽,小桃紅有調戲女人的嗜好嗎?」晏伏兢促狹道。


    這人怎麽老愛消遣別人?桃紅不高興道:「王爺瞧起來才像個采花大盜。」


    「大膽!」一旁的護衛不高興地喝了一聲。


    晏伏兢倒是不在意地大笑。「無妨,別這麽大聲,小心嚇著她,一會兒她又逃走,咱可追不上。」


    晏伏易瞧著桃紅一臉不高興,微笑要她去櫃子裏拿占卜用的龜殼,她拿回來後,他先定定神,才拿起龜殼搖動。


    桃紅聽見裏頭傳出硬幣聲,小時候她見過算命術士做過相同的事,那殼尾巴有個洞,硬幣會從那兒出來。


    晏伏易倒出三枚硬幣,記下正反麵後,又將硬幣放回龜殼中搖動,這樣來回幾次後,才得出一個卦來。


    桃紅見他掐指運算,似乎真有那麽一回事,開始生起好奇之心,真想問他是不是學過仙術,那老道人是傳說抑或為真?


    沉吟半晌後,晏伏易才道:「三天後自有結果。」


    「這麽快,那我可要告訴孫大人一聲……」


    「先別說。」晏伏易搖頭,而後別有深意地看了桃紅一眼。


    背脊竄起一股涼意,她抖了下。


    看來此地還是不宜久留,總覺得再待下去,會遭到暗算,還是選一天溜之大吉吧!


    桃紅當晚就想走。在她眼中,隻要事關利益,乃至生死,都要以自己為優先考量,從小師父就這樣教導她,所以她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妥,頂多把賣身的銀子還給他們就是,互不相欠。


    可一整個晚上,晏伏易都在賞月飲酒、吟詩作對,因是季春時節,夜晚並無寒意,在園子待著也不嫌冷,四人搬了床榻,盤坐在榻上聽風賞月。


    三更過後,晏伏易便叫芙蓉與紫薇先行回房,隻留桃紅與牡丹隨侍在側與他一同飲酒。幾杯黃湯下肚,牡丹的臉都紅了,像朵嬌豔無比的牡丹花,桃紅偷瞄晏伏易,發現他平靜如常,舉止得宜,並未有毛手毛腳的情形出現。


    這人酒品倒不錯。桃紅為他斟酒,自己也淺嚐一口,心裏盤算著今晚大概走不成了。她挾了些清爽的木瓜絲入口,心滿意足地歎氣。就為這些好吃的東西,晚幾天走也是可以的。


    她的歎息聲引得晏伏易側目,見她專心吃著東西,他微勾唇角。她這人倒好理解,喜美食、愛珍寶。


    藉著幾分酒意,桃紅壯膽問道:「王爺,救你一命的老道人真是仙人嗎?」


    他喝口酒。「是不是仙人我不知道,不過師父是真有幾分仙氣。」


    「那……你會撒豆成兵、五鬼搬屍?」她追問。


    晏伏易輕笑幾聲,沒有回答。


    「王爺你別賣關子。」


    牡丹露出笑意。「你把王爺想成什麽了?」


    「我隻是想知道他學了什麽?是不是也想成仙?」


    「怎麽,你想學?」晏伏易問。


    桃紅搖頭,隨即又點頭。「我隻是好奇,雖然我不大信,不過如果你真能撒豆成兵,那我就想學了,當仙人也挺好的。」


    「哪有這等容易之事。」因為喝了些酒,牡丹的話也多了起來。「要成仙可得花上許多工夫,有人練了一輩子,最後仍是凡夫俗子。」


    「說不定我成,我師父說我學東西挺快的。」她自信地說。


    「你師父?」晏伏易望向她。


    「就是我養父。」她拿起酒壺為他跟牡丹斟酒。


    「除了輕功你還學了什麽?」他又問。


    桃紅輕笑。「你想套我話對不對?你的計謀我已經看穿了。」


    晏伏易含笑道:「我是不是該誇你聰明?」


    「那就不用了,我知道自己聰明。」她大言不慚地說。「你在這兒喝酒,就是想把我灌醉,對吧?不過你算盤打錯了,我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


    「我可是小看你了。」他順著她的話說。


    「那當然。我再問你,你真的活不過二十四歲嗎——」


    「桃紅!」牡丹不悅地製止她再說下去。


    「沒關係,這也不是什麽秘密。」晏伏易不以為意。「卦詩是這樣預言的。」


    「那你怕嗎?」桃紅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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