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月慌忙撿起酒壺,奔出去叫一個婢女去取酒,另一個婢女去把殷倩玉找過來。


    兩個婢女飛快衝出去的時候,差點撞上迎麵起來的德泰。


    「什麽事這麽慌慌張張的?」


    德泰看著跑開的婢女,皺了皺眉,轉頭瞪了無月一眼。


    「德泰,君侯正在大發脾氣,上回君侯對我的懲罰還沒結束呢,我看我得閃遠一點,發怒的君侯還是交給你侍候比較妥當。」


    無月抓住德泰的手正要拉進寢殿時,瞥見站在德泰身後的趙晚餘,吃驚地瞪大眼睛。


    「無月!」


    屏風後傳來駱雪躁怒的喊聲,無月的臉都快嚇白了。


    「我進去。」德泰歎了口氣,回頭對趙晚餘說:「在這裏候著。」


    無月瞥眼看她,擔心地說:「君侯現在脾氣大著呢,叫趙晚餘在這裏不妥吧?萬一把君侯惹得更怒怎麽辦?她這條小命還要不要?」


    趙晚餘被無月害怕的神情感染了,駱雪若在盛怒之中看見她,隻是火上澆油而已,為免他一怒之下砍掉父親的頭,她還是先躲開為妙。


    「德叔,我還是先走好了。」


    求駱雪饒父親性命這種事還得挑他心情好的時候才有成功機會吧?


    「叫你留下來就留下來,君侯發怒你就害怕了?你隻有這麽一點出息?」德泰冷瞪著她。


    趙晚餘正要退縮的腳步停住了。


    「德泰,我已經把殷倩玉叫來了,你叫她留下來也沒用,萬一弄巧成拙怎麽辦?」無月急著說。


    一聽見駱雪寵妾的名字,趙晚餘的思緒驟然凝結,雙腿像被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


    有匆促淩亂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她回頭一看,一個五官雖不細致,但氣質卻十分嫵媚嬌柔的女子被數名婢女簇擁著,正朝寢殿方向走過來。


    「倩玉姑娘,君侯正在大發脾氣,你可要小心應付。」


    無月見了殷倩玉,如見救星。


    「我知道了,德泰去向君侯稟報一聲吧。」


    殷倩玉柔媚一笑,淡淡瞥了眼趙晚餘,眼底閃過一道冷光。


    德泰暗歎,麵無表情地轉過身,正要走進寢殿時,卻見駱雪冷著臉大步走出來,披著一頭濕濡的長發,身上僅套著一件寬大的長袍。


    「君侯!」無月和婢女們都嚇慌了手腳。


    「你們來這裏幹什麽?」駱雪冷冷地盯著殷倩玉和趙晚餘。


    「君侯……」殷倩玉膩著聲音正要迎上去,卻被駱雪用力推開。


    「滾!」他冷聲斥喝。


    眾人怔住,驚訝地看著最得寵的侍妾遭到駱雪最無情的對待。


    殷倩玉臉色漸漸慘白,難堪又狼狽的眼淚倏地滾出了眼眶。


    趙晚餘驚愕地看著駱雪那雙令人心驚膽顫的冷冽眼神,想起父親罵他是個冷血無情的男人,這一刻,她完全相信了。


    猝然間,駱雪箝住她的臂膀,用力將她扯到身前,嬌小的身子被身材高大的駱雪揪得幾乎騰空。


    她吃驚地抬眸,頓時被他陰狠的眼神懾住。


    「你敢用這種眼神看我?」


    他狠瞪著她,切齒低語。


    什麽眼神?她慌亂搖頭。


    「你說子女代父受過是理所當然的事對嗎?我現在就給你這個代父受過的機會!」


    他的低喃輕柔得像耳語,聽在趙晚餘耳裏卻幾乎喪膽。


    她驚駭得還未反應過來時,就被駱雪鐵似的手掌拖進了寢殿裏。


    駱雪將趙晚餘拖入寢殿內,力氣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臂膀。


    趙晚餘痛得頻頻吸氣,過度的疼痛將她害怕的情緒轉化成了怒氣,她瞠目瞪著高她一個頭的壯碩男人,盡管他身上那股駭人的緊繃氣勢依舊沉沉彌漫,她仍不甘示弱地回以怒視。


    「你在發怒?」


    他陰森狠睇著她,毫不留情地用力握緊她的手臂。


    救命……她的手好痛,骨頭就要斷了!


    「放開我……」


    她痛得淚水直流,軟軟滑癱在地。


    駱雪鬆開手,冷冷看著她緊緊抱住被他弄痛的手臂,痛苦地蜷坐在地上。


    「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們父女兩個人!」


    駱雪蹲在她身前,單手強悍地支起她的下巴,聲音冷冽而駭人。


    趙晚餘驚恐地看著他,一陣寒徹骨血的恐怖感竄上她的背脊。


    怎麽回事?昨天的駱雪明明還給了她一線生機的感覺,為什麽現在滿臉凝重的肅殺之氣?發生什麽事了?


    駱雪驀然放開手,站起身轉過去背對著她,暗暗吸氣,極力壓抑下胸前內翻騰的怒火。


    今日一進宮,發現眾皇兄弟們人手一本《五鳳秘史》,要求皇上深入調查趙繼所書內容的真偽,倘若先帝確實如書中所述,被五鳳君毒死,便要皇上嚴懲真凶,告慰先帝在天之靈。


    當趙繼所寫的《五鳳秘史》一刷印出來時,他就已經得到消息,並且立刻派人將所有刷印出來的書全部毀掉了,但是現在卻有這麽多《五鳳秘史》出現在眾兄弟們的手裏。


    他冷眼旁觀各懷鬼胎的眾兄弟們,對眼前的一切,他不可能不洞悉,在他們的葫蘆裏賣著什麽藥。


    七個皇子裏,最像廢物的皇三子駱楚坐上了王位,而幫駱楚坐上王位的人就是他--皇五子,這一年,他二十四歲。


    從此,他貴為五鳳君,表麵上當南周國君的人是駱楚,但其實整個南周國都在他的治下,因為駱楚就是個廢物。


    此後四年,其他五位皇兄弟暗中聯合起來對付他,有沒有兄弟,他根本不在乎,他一生都是孤獨的,唯一不懂得嫌棄他的隻有三哥駱楚,因為駱楚是個連‘母妃與人私通’都搞不懂什麽意思的笨蛋,所以還是傻乎乎的把他當好弟弟,不會懂得鄙視他,而他給駱楚的回報,就是把王位搶來給他坐。


    從小到大,麵對著兄弟們的狡詐、陰暗和算計,他的心似鐵一般的冷,而這本《五鳳秘史》對他來說,不過是另一場陰謀和算計而已,隻不過,算計他毒殺自己的父親,把駱楚嚇得頻頻哭問他「是不是真的?」,讓他怒不可遏。


    「《五鳳秘史》究竟是誰慫恿你父親寫的?」他回身側瞥,瞪著趙晚餘的眼神森冷如鷹。「你父親始終不肯招供,那個人是誰你可知道?」


    趙晚餘驚怔住,悄悄打了個冷顫。


    「看來你知道。」他眼神一銳,猶如刀鋒般威脅著她。「我怎麽會沒想到呢?你是趙繼的女兒,從他口裏問不出來的,可以從你這裏逼問。」


    趙晚餘惶然地抬眸,隻見一張冰冷的麵容正俯視著她,專注而犀利,像是緊盯著弱小獵物的猛獸。


    「我不知道……」她低下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我連父親寫了一本《五鳳秘史》都不知道,又怎麽會知道是誰慫恿他寫的?」


    駱雪憤然把她從地上拉起來,咬牙說道:「這種話你可以說給三歲的小孩聽,但說給我聽是在羞辱我嗎?」


    趙晚餘的臉色被他冰冷的眼神凍成一片慘白。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閉眸深呼吸,低聲地說道:「如果我胡亂說了個人名,萬一不是,豈不是害了無辜的人?」


    「別想唬我,是不是無辜的人你不可能不知道!」他一步步逼近,一句句怒問。「你父親隻是一個讀死書的文人,從來沒有入朝為官過,也從來沒有見過我,但是他在《五鳳秘史》裏對宮廷和我的描繪都仿佛親眼所見,如果沒有人告訴他,他怎麽可能寫得出來?說!這個人到底是誰?」


    趙晚餘被他逼得倉皇後退,不知所措。


    ***


    「你和你父親一樣嘴硬,是不是非要把你的手指頭砍一根下來送去給你父親,他看到你的手指頭肯定全部都會招了。」


    趙晚餘震駭地瞪著他,無法置信。


    駱雪陰沉地眯起雙眸,冷笑道:「或者,你一日不肯招供,我就每一日砍你父親一根手指頭下來,直到你肯招了為止。這個法子不用砍掉你這些漂亮的手指頭,似乎更好一點。」


    「你實在太狠毒了!」


    趙晚餘駭然,麵無血色,瞠大的雙眸不斷溢出恐懼的淚水。


    「你可以繼續讚美我,盡量說。」


    駱雪冷冷一笑,逼視著她崩潰的淚顏。


    「你冷酷、凶殘、暴虐、泯滅人性!」她痛苦怒吼著。「你直接殺了我好了,不要淩虐我爹!」


    「我讓你說你還真的說了?從來沒有一個人膽敢在我麵前這樣罵我,你當真不想活命了嗎?」他懶懶地恐嚇。


    「你是南周國權勢地位僅在國君之下、視人命如草芥的五鳳君,就算我想活命,但我的命在你眼裏算什麽?我隻是小民,無法鬥得過你滔天的權勢,我隻盼死了之後能到閻王麵前好好地告你一狀!」


    她努力維持堅決的怒意和氣勢,阻止自己陷入驚慌恐懼中不能自拔。


    「你這冷硬倔強的性子終於藏不住了?」


    駱雪用力握住她的雙臂,俯身眼對眼地瞪視著她,若不是她額角滑下的冷汗泄了她的底,他還真會為她驚人的膽識感到欽佩。


    「是,我不藏了,能狠狠罵完你再死,也夠值了!」


    她放棄了哭求,放棄了掙紮,放棄了所有希望。


    「隻要一死,就算我淩虐你爹,你也不會感覺到痛了,是嗎?」她的反擊更加激起了駱雪的征服欲.望。


    趙晚餘的心頭猛然一絞,覺得自己快被他逼瘋了。


    「你簡直是個惡鬼!你是個惡鬼!」她失控地捶打他的胸膛。


    駱雪倏地將她緊抱在胸前,雙瞳深處跳動著奇異的火光。


    「隻要你乖乖地招供,我保證你爹安然無恙。」他彎著寒冽的笑眼。「我現在就給你一個機會,如果你肯供出那個人,我就會立刻放了你爹。」


    「我不信,你隻是要讓我中計而已!」趙晚餘狠手一推,掙開他的摟抱,怒瞪著他的燦亮眸心裏閃爍著倔強不屈的光芒。「我現在已經看清你的真麵目了,我爹寫的《五鳳秘史》說不定全是真的,你的所作所為和書裏所寫的根本沒有兩樣,像你這樣殘暴無情的人說的話有哪一句能信?我爹犧牲自己揭發真相,他光明磊落,無畏無懼,而我身為他的女兒,卻無恥地在這裏乞求你饒他性命,要是父親知道了,一定會為我的行為感到羞愧!也罷,既然我們父女二人闖進了你的地獄裏,要殺要剮都任憑你,我不會再求你了!」


    駱雪冷然怔忡,臉色更加陰沉。


    「不求我了?也不怕死了?」他鄙夷地哼笑著。


    趙晚餘的勇氣幾乎被駱雪眼中寒冷的怒火絞斷。


    「死就死,你想怎樣便怎樣吧,我什麽也不求了!」她冷冷怒視他。「本來還想求你讓我們父女兩人死得痛快一些,但像你這樣殘忍無情的人,求也是白求,我不必再浪費力氣了!」


    駱雪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從來沒有人有膽量與他對峙,她卻敢。從來也沒有人能在他的威嚇之下駁斥回嘴,而她也敢。


    他沒有因她的頂撞而動怒,因為早知道她並沒有打從心底真心順從他,隻是礙於他的身份才不得不低頭,然而愈是低聲下氣哭著求饒的人,才會愈惹他反感。


    像趙晚餘這樣劍拔弩張,態度叛逆,敢怒罵他、敢羞辱他的女人,反而讓他覺得有趣,他的征服欲也因此更為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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