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苗頭最明顯的,就是兩房兒媳對福林院的晨昏定省。


    基本上,隻有皇親權貴或書香世家為了彰顯端儀才會遵守這個舊禮,一般的官宦之家都不如此,遑論百姓之家。可是這白老太太也不知是怎麽了,大房太太病逝後不到月餘,反倒折騰起兩房的兒媳婦來了。


    餘氏是個善隱忍的,小齊氏可就不同了。老太太是她的親姨母,想當年拍著胸脯保證促成她和大爺的婚事,為此,她還攛掇著她娘推掉了一樁不錯的提親,結果呢,大爺寧可挨罰跪祠堂也不答應成親,弄得她丟盡了臉麵,後來沒有選擇,隻好嫁給二爺,心想著好歹白家家境好,還是給親姨母當兒媳婦,日子總會過得隨性些,結果,上麵一個樣樣好的大嫂壓著,府裏老太太連個說話的底氣都沒有,還得見天看著大房兩口子過得恩恩愛愛,那日子過得,心裏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大房兩口子沒了之後,小齊氏終於吐出了壓在心頭十幾年的悶氣,想著這回當了家,總算能過幾天好日子了吧,不料想老太太又開始拿喬,弄出個晨昏定省的幺蛾子來,這一天天的,想睡個懶覺都難,夭壽啊!


    小齊氏雖然隻敢在心裏抱怨抱怨,但臉上的表情卻掩飾得十分不到位,餘氏見她如此曾拐著彎的說自己娘家也沒這個舊禮,但倆人說來說去,也都沒有什麽行之有效的辦法,頂多一個月裏多用兩次身體不適的借口。基於此種革命友誼,兩人在去福林院請安這段時辰裏相處的算是最融洽的。


    「二嫂,大房那邊的事兒,你覺得老太太心裏是個什麽打算?」離福林院正門還有一小段距離,餘氏問道。


    小齊氏也不掩飾眼裏的幸災樂禍,輕哼了一聲,「大嫂沒之前可是留了遺書的,說是三姑娘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現下人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老太太就算是有什麽打算那也是白搭,人家當麵把親娘的遺書一拍,咱們都得靠邊站!」


    「這……自古以來男女婚嫁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大哥大嫂不在了,但上頭還有老太太,中間還有你這個當家奶奶在呢,總不能真越過你們讓一個剛及笄的姑娘自己瞎胡鬧吧,這要是真鬧出什麽笑話,咱們兩房的姑娘可都還沒出閣呢……」


    是都沒出閣,但我們家大姑娘可是早定了婚約,怕她鬧呢!


    小齊氏心裏暗想。


    實際上,她是一碰上大房的事兒就頭疼。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大房兩口子麵相好,腦子靈,心眼快,膽子也壯,性情更是不好惹的,這些個東西,一點兒沒浪費,統統都遺傳給了他家三姑娘,十來歲就跟著大爺跑鋪子,大太太臥床那會兒,手裏的陪嫁產業都是三姑娘一手打理,愣是沒出一點亂子!


    小齊氏不是沒想過研磨研磨那丫頭,可是一對上她那雙跟大太太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眼睛,心裏就直發毛,隻好眼不見為淨。


    半月前那丫頭說是到莊子上轉轉,沒料想回程路上馬受驚,掙脫韁繩跑了,馬車連裏麵的人都翻到橋下,人送回來的時候滿頭滿臉滿身的血水,大夫看後說是撞破了頭還浸了水,怕熬不過去。


    全府上下都以為她這回要完了,沒想到躺在床上發熱發冷折騰了三四天,人竟然緩過來了,雖然痊愈要費些功夫,但大夫確診:熬過來了!


    你說她熬過來就熬過來了吧,人剛能下地蹦躂就開始鬧退婚,眼下弄得是半個臨西府府城的人都在看熱鬧。


    雖頂著當家奶奶的名頭,但小齊氏這回是看透了,反正上麵還有老太太立著,反正自家大姑娘婚事也定了,這三姑娘的閑事兒,誰愛操心誰操心,誰愛管誰管,她是當定甩手掌櫃了!


    當兩房太太各懷想法邁進福林院的時候,她們談話中的主人公,也就是白家大房三姑娘白素錦,正從容自若地享受著一盅上品金絲燕窩,一雙明亮幽黑的鳳眼微微眯著,似乎沉浸在唇齒間的淡淡回香裏。


    沒錯,白家三姑娘,白素錦。


    此白素錦,非真正的白家三姑娘,也非真正的考古女博士,而是二合一融合版。


    臨西府巨富之家長房唯一嫡女的女兒,承載著來自另一個世界從事考古工作的女博士靈魂。


    最初那三天冷熱交替折磨、兩個獨立靈魂的記憶強製揉合的時間裏,白素錦簡直度日如年,不能動,不能說,不能聽,意識卻空前清醒,卻又完全不受控製地在汲取同名卻獨屬於另一個人的龐大記憶,連帶著記憶讀取時衍生的情緒波動。


    那些時刻,白素錦是恐慌的,極度害怕陷入這種感覺沒死,卻生不如死的狀態。


    幸而,一個十六歲的姑娘,人生經曆再坎坷,記憶也是有限的。三天後的午夜,腦海中連續不斷播放的「影片」在一輛青蓬馬車陡然翻下橋落入水中、隻聞水聲未見激起的水花後,戛然而止。


    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隻剩下極致的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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