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這白疊子,郭焱是認識的,番邦進貢而來的那幾株就被種植在禦花園之中,被花匠們精心伺弄著,郭焱出入宮廷,有幸見過數次,可同眼前小荷莊上這茫茫一片相比,無論是數量上,還是品相上,都無法比及。


    猶記得白疊子花期正盛時那短暫的一瞥,再眺望目之所及的這一大片田地,郭焱隻是在腦中想象花期時的景象,心中就難以抑製心馳神往。


    然而,一擲數百畝種植白疊子,隻為賞花?即便不甚了解白素錦,但兩次照麵下來,郭焱覺得必然不會那麽簡單,看趙管事他們的模樣,分明是將這白疊子當成莊稼來伺弄。


    「在下心中有一不明,不知姑娘可否解惑?」既然想不通,郭焱索性直接問。


    眼睛都要黏在棉田上了,白素錦又豈會不知他要問的是什麽,但最終還是一笑搪之,「大人見諒,暫時還不便透露。不過,年底之時,定會告知大人。」


    既然白素錦此時不想多說,郭焱也不再追問。日光正濃,涼亭內卻清爽得很,郭焱看著不遠處頂著太陽忙碌不停的田工,眼底情緒複雜。


    白素錦忽而就想到了他之前提到不喜商人時所說的那句「不事生產而徒分其利」,看起來,應該是這位郭大人的感慨又冒出來了!


    「我這莊子除了近千畝田地,還經營著間織造坊,莊子上做事的夥計,分死契、長工和短工。簽了死契的,多是大荒之年逃荒過來的,人數不多,十之二三而已。長工和短工都是附近幾個村莊的村民百姓,僅是農忙之時,莊田裏每日都要雇上二三百人,一茬春忙過去,每人最少也能賺上二兩銀子,除去田稅、種子等一幹費用,一畝中等田的淨剩也不過如此。附近數個村子的女人們農閑時大多在莊內的織造坊做工,一個月下來也有多半吊的工錢。這僅僅是我這麽一個小莊子而已。」


    白素錦的視線從棉田中收回,看了眼思慮中的郭焱,「書中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天下士子皆知此道理,可一朝金榜題名入得仕途,幾番寒暑過後,又有幾人能仍秉持此初衷?商人逐利是天性,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逐利的又豈隻是商人,學子們忍得十年寒窗苦讀,所為的不還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為商之人總被置於逐利的風口浪尖,無非是對圖謀之物不加掩飾罷了。」


    郭焱年幼之時,祖父便已是當朝東閣大學士,內閣首輔,父親更是受當今聖上倚重的監察禦史,生於權貴之家,人際往來間見慣了阿諛奉承、汲營算計,「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貪腐案子所見所聞還少嗎?


    是以,對於白素錦的話,他無從辯駁。


    事實上,白素錦也不是愛管閑事之人,隻不過當初從百越回來在城外與周慕寒碰頭時,他曾交代過,禮部派來的這兩位員外郎,沈之行是五皇子一派,而郭焱雖為人耿直、性格不討人喜歡,卻是首輔郭大人一手教導出來的,極為疼愛與器重。周慕寒恣意獨行,在朝中多受非議,首輔大人卻一貫護航,所以,看在老首輔大人的麵子,對郭焱稍加照顧。


    至於今日廢了這麽一番口水,白素錦也不是為了給商人正名什麽的,成百上千年形成的社會現狀必有其政治深意,豈是幾句話就能改變的,不過是想把郭焱的腦子暫時攪和亂了,短期內讓他別再在自己和外公一眾親人麵前擺臭臉而已!


    白素錦此時絕對想不到,她這番完全從私心出發的一番話,給郭焱郭大人以後的人生帶來了多麽大的改變。


    林大總管和沈之行過來是商量大婚賓客的住處安排問題。白素錦的宴客名單上大多數都是當地商紳,隻有錢塘外祖一家需要安置住處。而周慕寒這邊則不同,能參加喜宴的軍中將領好安置,直接住在城西大營即可,但京城來的一眾皇親國戚,依將軍府目前的狀況,實在是怕怠慢了,於是就想到了白素錦的小荷莊。


    翻看著林大總管遞上來的宴客名單,白素錦越看頭越暈。


    鎮北大將軍府以林老將軍為首,幾乎全府出動。這是外祖家,隻有周慕寒這麽一個外甥,好不容易大婚,闔府出動也是情理之中,可這些個皇子們又是怎麽回事啊?!


    白素錦頭暈,還有人比她更暈,那便是臨西知府段大人。


    一時間這麽多身份尊貴顯赫之人齊聚臨西府,安防工作的壓力如大山一般壓下來。真的是分毫差錯也不能出現啊,這賓客之中隨便哪一個出了紕漏,他這個小小的知府提頭都不夠賠的!


    小荷莊遠離城中鬧區,環境清幽雅靜,莊子四周築有護牆,用來安置一眾京中貴客的確是上上之選,白素錦當天下午就命人收拾好箱籠起身回白府,小荷莊全權交給許大管事和林大總管安排。


    即便沒有郭焱的提醒,白素錦這兩日也是準備回白府的。月底便是大婚,是時候回去和家主談談自己嫁妝的問題了。


    白素錦是在第二天給老太太請早安的時候主動提出嫁妝一事的。本就是該得之物,白素錦說的堂堂正正,老太太和當家二太太的臉色卻比較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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