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河是白素錦見過許老太爺後挖牆腳挖來的,雖到小荷莊接管織造坊時間不久,但一段時日接觸下來,他可不認為自家莊主會被大將軍的所謂殺氣唬住。不知為何,關河總覺的,他們二人湊到一起,估計也就外人遭殃的份兒!


    趙管事這邊心裏為自家姑娘嫁給這般煞脾氣的相公惋惜,周慕寒那邊的心腹謀臣卻依然處在大將軍盛怒之下的水深火熱之中。


    「大將軍,還是先看看夫人特意給您的信吧。」抗「寒」能力最強的薛軍師及時出聲道。


    周慕寒三兩下拆開封蠟,動作雖迅速,但卻十分小心。


    隻有薄薄的一張紙,獨屬於白素錦的雋秀字體,三行十二個字,周大將軍一眼掃上去就看完了。不敢相信似的再看一眼,眼睛沒花,果真就隻有十二個字!


    帳內各心腹謀臣驚詫地發現,自家大將軍的煞氣竟然坐地散了一大半。真是見鬼了……


    「大將軍,都是末將沒有及時發現禍端,累及全軍將士,末將萬死難辭其咎,願求軍法處置!」隨軍出征的都指揮使同知何煜之跪在大帳之中請罪。軍中糧草、被服一幹軍需物資皆由他負責,這回出了這麽大的紕漏,他自知難逃一死。


    周慕寒雖怒氣壓去大半,但臉色依舊陰沉,「既知萬死無用,那邊活著贖罪。」


    此話一說,不光何煜之愣在當場,就是帳內其他人也大感意外。當然,他們也不敢在這個當口議論,隻得紛紛盯著薛軍師。


    薛長卿裝植物的功力深厚,任十來雙灼灼虎目盯緊,依然神色自若地眼觀鼻鼻觀心。


    「傳令下去,兩翼先鋒換裝後即刻出發前去接應疾行先鋒軍,何將軍,你親自帶一隊人攜帶急需物資跟後,本將軍命你們——能多帶一人回來就多帶一人。」周慕寒牙關緊咬,頓了一秒,視線迅速在帳內掃視一圈,嗓音暗啞,「此戰救人為主,切勿戀戰。另,今日之事,隻言片語概不得對外泄露,你們盡管專心禦敵,此事就交由本將軍處理。」


    「得令!」


    眾部將紛紛領命,有序退出大帳,隻留薛軍師一人。


    周慕寒將手裏一直捏著的信紙遞給他。


    薛長卿接過來一看,素淨的紙上赫然短短三個詞:術業專攻、寬於待己、秋後算賬。


    好個蕙質蘭心的將軍夫人!


    薛長卿將信遞還給周慕寒,念及關、趙兩位管事所說的話,心裏一沉到底。


    「將軍,眼下迫在眉睫的是通知趙恬將軍調集新一批物資過來,口糧尚且可以拖上些時日,可被服方麵,就隻能讓新換裝的士兵們鎮守營地,並囑咐他們不得近水。幸得分發被服之時,何將軍命人詳細登記造冊,也可算是勉強補過。」


    周慕寒目光掃視他一眼,哼了一聲,「軍師不必拐著彎為他求情,這些年來,本將軍自認從未妄殺過一人。此事都指揮使司上下難辭其罪,但誠如夫人所說,術業有專攻,處死自己人,不過是讓敵人痛快而已。血債,自然要用欠債人的血來償還!」


    薛長卿再度眼觀鼻鼻觀心裝植物,心下暗自冒苦水:大將軍說著說著,身上的煞氣又起來了……


    撫西大將軍府後院的沁園養著兩隻異常珍貴的寶貝——灰羽信鴿。個頭較一般信鴿小很多,羽毛灰撲撲的,打眼一看簡直都不能用普通來形容。


    可白素錦這回是真的眼拙了。不僅人不可貌相,同樣不能以貌取信鴿。這灰羽信鴿可是聖上親賜,專用傳遞軍情,可日行兩千裏,且目標不顯,性情機警、謹慎。據林大總管所說,這灰羽信鴿乃大曆皇帝專用,統計下來目前估計也不會超過十五隻。


    撫西大將軍府裏這兩隻,平日裏都是林大總管伺候祖宗似的伺候著。


    周慕寒臨行前帶走的那隻,此時正安安分分地站在白素錦手邊的桌子上。


    該來的,還是來了。


    盡管早有心理準備,但隱患終被證實,白素錦心裏依舊異常沉重。


    戰場上哪怕再小的紕漏,都是生命和血的代價。


    常言說,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一代君王,要用多少人來成就呢?


    此時,白素錦才真正體會到,什麽叫紙上得來終覺淺。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自己,即便看過再多書本資料上有關戰爭的慘烈與悲壯,也沒有此刻這般覺得心顫。


    劉從峰得令後馬不停蹄趕往城西大營,趙恬等人接到軍令後自知難辭其罪,能做的隻有盡力彌補贖罪。


    且不提城西大營那邊如何調度,白素錦心裏著急,等不得讓林大總管傳叫,直接自己殺到了商行找到劉大掌櫃,用許家商行專用通信渠道給川北川西六家分號發出指令,隱秘地將所屯被服、糧草和藥材物資送至束溪鎮指定的莊子。


    束溪鎮的那處莊子掛在一商鋪名下,實為周慕寒所有。從大軍駐地到莊子,車隊急行隻需半日,白素錦當初讓各家分號囤積物資時就將此地作為物資中轉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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