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那陣急跳,忽然變了調,一陣陣收縮筋攣,讓人覺得疼痛,續不上氣。沈黛咬著唇,不甘地盯著他,直到水霧模糊了他的身影,她才哽咽了聲,收回視線。


    可偏頭的一瞬,眼梢餘光裏突然躍入一片金光。


    沈黛心弦微動,從裙上抬眼,就看見一片玄色衣袍到了麵前。平金竹葉紋在風中浮動,有些耀眼,可真讓她不自覺眯起眼的,卻是另一點輕閃的金——


    鎏金點翠的海棠花簪子,那日她故意丟入湖裏,戲謔他的。


    兜兜轉轉,竟又回到了這兒。


    「王爺莫非想翻舊帳?」沈黛蹙起眉,仰頭看他。


    戚展白竟很認真地點了下頭。


    沈黛猛地站了起來,想問他到底什麽意思,都這時候,竟還在為這事生氣?


    話還沒出口,就聽頂上飄來一句:「那日你說想嫁給我,到底是真是假?」


    沈黛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圓著眼睛呆呆看他。


    戚展白下意識躲開視線,頭剛撇開寸許,仿似心有不甘地咬緊槽牙,轉回來,坦誠地凝視著她,不避不閃,目光深遠,直要望緊她心裏去。


    「我心悅於你,百年為期。你可願嫁我?」


    四下靜謐,一番激昂剖白被襯托得格外鏗鏘。琥珀色的陽光乘風而來,像糖霜,頂上的枝葉便是天然的篩子,噗簌簌,在周圍灑落雪花般有形的甜蜜。


    沈黛心裏雜亂無章,那話像是從天外飛來,飄渺不真切。她恍惚了許久,才弄清楚來處。


    到底是姑娘家,平日裏再大膽,這時候也紅了臉,低了頭,唇角忍不住要揚起來,袖下的手握了又握,仍抑製不住那種欣喜。


    他問出來是輕鬆了,現在輪到她苦惱了。


    該怎麽回答,才不失了姑娘家的矜持?


    忖了又忖,沈黛指了下簪子,「王爺幫我戴上吧。」


    這便是答應了。


    戚展白一顆狂跳不已的心,終於放進了肚子裏,仔細端詳了許久,方才在她髻上尋了個不錯的地方,幫她簪好。


    他指尖有種極淡的冷香,每一次靠近,都能招惹出心底一片悸動。


    沈黛臉埋得更深,麵頰上的紅暈嬌豔如玫瑰,卻也克製不住,期待地仰眸望住他,「好看嗎?」


    「好看。」


    「有多好看?」


    戚展白一下就啞巴了,支支吾吾半天,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果然還是那個呆木頭!


    沈黛「噗嗤」一笑,知道他不擅長這個,也不再為難,,秀目輕飄飄一乜,「天色不早了,王爺送我回去吧,不讓母親該擔心了。」


    說著,也不等回答,拉起戚展白的手便往前跑。


    纖細柔軟的指尖,仿佛春日旖旎的風,溫柔將他裹挾。手的主人在陽光下笑盈盈望著他,桃花似的麵頰,清露般的眼,熹微的光芒凝在其,比任何時候都明亮清晰,動人千百倍。


    戚展白像是被吸住了般,移不開半分目光。又或許從更早之前,就已經無法從她身上移開目光。


    心口微微蕩漾起來,似有一泓湖水,在一個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深深處,不斷波動。


    他由不得鬆了兩肩緊繃的力道,仍由她牽著自己,聽她在耳邊嘰嘰喳喳,過往的風都格外愜意。淺淺的笑掛在嘴邊,如皎月當空,流淌出一種少見的溫柔,連他自己都沒覺察。


    其實剛剛那問題,在她問出口的一瞬間,他心裏就已經有了答案。


    好看嗎?


    自然是好看的,很好看,好看到……他想親她。


    很想,很想。


    馬場上太過肆無忌憚,回去的路上,沈黛獨自一人坐在馬車裏,反而拘謹起來。


    今日才過了半天,發生的事就能同她過去的十五年相抗衡。大起大落,心頭一根線始終懸著,五髒六腑在驚恐和喜悅中來回顛簸。


    但還好有他在。


    沈黛倚著車帷子,掀起一角小窗上的垂簾,偷瞧出去。


    戚展白騎著那匹烏騅,同馬車並行。一身玄袍襯得身量挺拔若鬆,玉帶束出勁腰,能清楚地看見腰背曲線,賞心悅目的倒三角。


    明明馬車後頭逶迤出了長長一列披堅執銳的府兵,他還扶著腰間的佩劍,眉宇深蹙,時刻警惕周遭隨時可能發生的異變。顯然還在忌憚早間她被劫持的事。


    好歹也是當朝王爺,從來隻有被人保護的份,哪裏見他給別人保駕護航過?隻怕連陛下,都沒享受過這待遇。


    少年人的一腔赤誠啊,還真是一點也不會遮掩。隻知道喜歡了,便好生護著,不讓受半點委屈,倔勁上來,就恨不能時時刻刻放在心尖尖上疼著。


    沈黛扒在窗邊瞧著,心裏熨貼,逐漸也忘了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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