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讓人想起那句「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元韶容眼裏閃過一絲不屑,見她遲遲不說話,隻當她是不樂意,不敢反駁,就隻能以沉默來對抗。


    嗬,到底還是個沒經曆過風雨的小家雀兒,毛還沒長齊,徒有一張臉,根本就扛不住事兒。


    如何鬥得過她?


    元韶容唇角牽起一抹譏誚,瞥見不遠處的落地銅鏡裏,發髻上的一支鎏金珠釵偏斜了,她忙側頭扶了扶,左右微微扭動脖子,細細端詳,嘴上也沒閑著:


    「昭昭若是不喜歡、不願意,那便罷了。左右你還不是皇家的人,這事如何也輪不到你做主。未出閣的閨秀,還是該有未出閣閨秀的模樣,在家裏頭繡繡花、喂喂魚就挺好,那些不該你參合的事情啊,就……唔。」


    元韶容絮絮說得正興起,嘴裏冷不丁被人塞進來一顆酸梅。


    壓藥味的梅子不好做得太甜,恐影響藥性,但若是太酸,又怕澀著貴人。禦膳房的人有自己的巧思,特特醃製的梅子,剛吃過藥的人嚐著不會覺得如何,可尋常人吃了,那就是滅頂之災。


    甫一入口,那酸味便在味蕾裏蔓延,平白生出無數倒刺。


    元韶容一時間反應不過來,牙一崴,咬到舌尖。


    血腥味泛濫開,混著梅子的酸,直剌剌往傷口深處鑽,疼得她涕泗橫流,掩著嘴巴咳嗽不已,雙眼很快紅了一圈,險些沒把肺管子咳出來。


    「你!你……咳……咳咳咳……」


    沈黛不去瞧她,自顧自捏著帕子,仔細擦拭指尖的梅漬,「淑妃娘娘能把東西六宮打理得井井有條,安排這些個瑣事,自然不在話下,昭昭哪裏敢置喙?」


    擦完手,她又指著宮人手裏的琺琅盒子道:「說了這許多話,娘娘應當也口渴了。倘若一個酸梅子不夠,便多吃幾顆吧。這玩意兒最是生津,正好洗洗舌苔上不幹不淨的邪祟,把那些不必要的口舌工夫節省下來,正好能拿來彌補頭腦上的不足不是?」


    一番話一氣嗬成,行雲流水。乍聽是在關心她,細細思量,卻分明是在譏諷她蠢鈍多舌,說多錯多,還不知收斂,四處拈酸挑事兒。


    「你放肆!」元韶容頓時氣如山湧,指著沈黛鼻子要罵。


    沈黛也不躲,兀自翹著唇角,仰起腦袋無辜地望住她,嬌俏地眨眨眼,「我這可都是為了娘娘著想?難不成娘娘當真頭腦不足,又要生口舌事端?」


    融融日光裏,她眉眼彎彎,麵容姣好如畫,嘴角靨著兩顆清淺的梨渦,像金箔打成的浮萍。讓人想生氣,也沒地方生去,可不發泄出來,又如火上澆油般,直要把人從裏到外都燒個盡透。


    暖閣裏安靜下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唯有竹簾的篾條輕輕叩著抱柱,發出連綿的碎響。聲音被此間的幽靜勾勒得越發清晰,遊絲般就懸浮在半空中,觸手可及。


    壽康宮裏的宮人內侍都是太後帶出來,一向最守規矩,任何場合都不會失儀,這會子卻有些繃不住了。太後起頭冒出第一聲笑,他們才終於不用忍,低著頭,從齒間溢出幾聲低笑。


    這位淑妃娘娘的尖酸傲慢,在宮裏是出了名的。


    他們平日沒少受她的氣,奈何身份擺在那,他們再不滿,也不敢指責她的不是。這會子好了,有人給撐腰,他們索性把過去積攢的恩怨,都借這笑聲宣泄出來。一聲接著一聲,雖不響亮,但持久。冷清的壽康宮難得這般熱鬧,像是在過年。


    元韶容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像開了染坊。


    好賴她也是宮裏有頭有臉的妃子,竟被一個小輩堵了嘴。且這人還是她兒子求而不得、卻還死纏爛打放不下的心尖人兒……


    想起昨兒,那沒出息的東西還跪在自己麵前,跪了大半日,還哭,哭得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就為了給這丫頭求情。


    這口氣就更加咽不下去了。


    長輩的威嚴端出來,元韶容翹起下巴睥睨道:「沈姑娘,本宮……」


    她話還沒說完,太後就先搶了白:「這梅子味道正清甜,哀家吃著不錯,禦膳房的手藝是越發精進了。傳哀家的話,統統有賞。」曲指親昵地點了下沈黛挺俏的鼻尖,「尤其要賞昭昭,大賞!」


    元韶容:「……」


    賞?


    還大賞?


    沈黛拿梅子譏諷她,太後不僅不罰,還、還要賞她,甚至還要賞全禦膳房的人?她不是一向推崇節儉的麽,現在搞得這麽大張旗鼓,就差滿宮裏鳴鑼張貼告示了,要打誰的臉呢?!


    這死老太太,屁股未免也太歪了!


    沈黛亦吃了一驚。


    太後一向維護她,但其實,她老人家也是個古板的作派,終規矩,最不喜的就是那些以下犯上的人。所以就算元韶容生養了皇子,功勞大如天,也入不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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