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快被溺得昏頭轉向時,他才將她從床上抱起,坐到自己腿上,在她的浮想聯翩中,將手裏嫣紅的嫁衣捧給她,「讓兒子看著,他爹娘要成親了。」


    很尋常的一件嫁衣,花樣和繡工還不及皇城裏頭宮人的衣裙,沈黛卻禁不住濕了淚眶,「你從哪裏弄來的?」


    戚展白笑著抹去她眼睛滲出的晶瑩,柔聲道:「我連夜上山打獵,拿野兔子去集市上換的。跟著我已經夠委屈你的了,怎的能讓你出嫁,還不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他說得雲淡風輕,裏頭的心酸,沈黛卻是知道的。


    眼下是冬天,那些圓毛畜牲都在冬眠,哪裏那麽好打獵?要換這麽一整套嫁衣,還有繡鞋和胭脂,他怕是一整夜都沒合過眼吧,忙完這個還要給她做吃的。


    怪道被窩都是冷的……


    其實淪落到這地步,她也不奢望能穿紅著綠地出嫁,兩人能簡單走完形式,磕滿那三個頭,她就已經很足意了。


    可他不願意。


    無論落魄到何種地步,他總是會盡全力,把自己最好的一切都毫無保留地拱手送給她。


    沈黛心裏越發不是滋味,淚珠兒滴到嫁衣上了,她「哎呀」一聲,忙不迭抬手去擦。


    從前摔碎個禦賜的玉鐲都懶得抬一下眼皮的千金大小姐,現在為了一件普通嫁衣哭得撞了氣,扯著他衣袖,指著上頭的淚斑,心疼得手都抖了,「怎麽辦呀!」


    戚展白心裏越發無奈,也越發綿軟,吻著她的淚珠一頓好哄:「沒事的,一洗就沒了。」


    「那會不會洗不幹淨?」


    「不會的,一滴眼淚而已,也不是別的。」


    「萬一呢!」沈黛深吸一口氣,麵不改色心不跳地道,「我的眼淚可不是一般的眼淚!」


    戚展白:「……」


    所以人執拗起來是真沒辦法。


    飯也沒法做了,他隻能先牽了她的手,帶她去湖邊領教水和皂角的神奇威力。在她灼灼目光的注視下,他也不敢搓得太用力,洗一小滴淚漬,比打一場戰還累。


    要成親了,自然還有許多事要做。


    譬如屋子還得再翻修一遍,被褥什麽的也得換成喜慶一點的。


    吃完飯,兩人就各自忙活開。戚展白忙著拿撈上來的魚去集市換各種龍鳳喜燭等必需品,沈黛也沒閑著,摘了不少野花來裝點新房。兩人自食其力,讓原本破舊的陋居又煥然一新。


    人也得收拾一下。


    戚展白弄來了全新的浴桶,放在屋子牆角,前頭掛一麵簾子,他們便有了個簡單的浴房。


    沈黛幫戚展白刮胡髭,戚展白幫她盥長發,見她在鏡子前美美地打扮自己,又心血來潮地抬指點著胭脂,在她額上畫了一朵海棠。


    比之前在碎葉城畫的那朵還美。


    等一切都收拾停當,月亮也升了起來,剛好是滿月。


    圓圓滿滿懸在山巔上,像是月老給他們的祝福,看著就滿心歡喜。


    兩人索性將木桌搬到湖前,沒有禮官的指引和親朋好友圍觀,他們反而更加輕鬆。對著星辰明月、高山流水,和天上的神祇,虔誠地磕滿三個頭,在彼此纏綿的眼波中,喝完交杯酒。


    有一種愛情,無需說出口,無需繁文縟節,更無需旁人來證明,日月見證,大鄴的河山見證,彼此的心見證。


    大約是一切都進行得太順利,沈黛直覺想在做夢,「我們……已經是夫妻了?」


    戚展白有些昏昏然,但比她要好許多,至少是知道自己美夢已經成功。雖然……還差一點點。


    眼珠子在眶裏亂竄,終於能光明正大看自己新娘子了,他卻不敢了,咳嗽一聲,把手心的汗偷偷蹭到衣裳上,「外頭冷,我們……我們回屋吧。」


    回屋做什麽?沈黛可太清楚了,明明早間還盼著的,這會子真要上戰場了,人卻慫了。想起待會兒會發生的事,身上就跟點了火一樣,心跳瘋狂而劇烈。


    但不能露怯。


    她假裝什麽也不治,若無其事地「唔」了聲,牽了他的手隨他回去,端端正正坐在床上。


    戚展白坐得比她還板正,她坐床頭,他就坐床尾,板著張臉,背挺得跟杆槍似的。明明早間還壓著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他不說話,沈黛也不好說話,兩人就這麽幹坐著。月亮已經偏西,龍鳳喜燭都燒了大半,他們還這麽坐著,連話都不說一句。


    再這麽下去,怕是要耗到天亮了。


    旁人洞房花燭夜,都是鴛鴦戲水,共赴巫山雲雨;她的洞房花燭夜就是兩人一塊對著兩支蠟燭幹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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