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一路上她傷就慢慢好了,還來了一堆魑魅魍魎想吃她,你也知道,二師叔那兒正在辦喜事,我若帶著一串妖魔鬼怪去鬧場,銀光定會怪我觸了黴頭,所以幹脆掉頭往回走——」


    「吃她?」白露瞪大了眼,小臉刷白:「為什麽要吃她?」


    聽見她的問題,他抬起眼,問:「我忘了說嗎?」


    「說什麽?」


    「他們想吃她的原因。」


    「你沒說過。」白露告訴他。


    「雖然她沒承認過,但我想應該是因為……」宋應天笑容可掬的瞅著她,泰然自若的吐出一句讓白露瞠目結舌的話。


    「她是個妖怪吧。」


    她呆愣的看著那位少爺,好半晌,才有辦法吐出一句。


    「妖……妖怪?」


    「是啊,妖怪。」宋應天點點頭,朝她再一笑:「或類似的什麽,我不是那麽確定,二師叔可能熟一點,祖師爺寫的書,都在二師叔那兒。不過沒關係,反正她一時三刻,那兒也不能去。改明兒個,我寫封信去問問。對了,她脖子上那串珠子,你別將它取下,那多少能讓她安分點。」


    白露回首,看向那躺在被褥上被少爺強製昏睡的姑娘。


    妖怪嗎?


    她看來,就像一般的姑娘,不像個妖怪,可她也確實親眼瞧見她身上疤痕就這樣消失。


    但,就算是妖怪又如何?


    當年她來這兒,也同這姑娘差不了多少吧?


    或許是因為自己也是被少爺撿回來的,她總也無法對這姑娘興起畏懼之心,總也像是瞧著當年的自己。


    不再多想,她抖開衣裳,幫那可能是妖怪的姑娘穿上。


    門外的男人,閉眼盤腿坐在廊上。


    她開門時,他渾身冒著蒸騰的煙氣。


    白露注意到,他的衣與發,幾已全幹。


    少爺偶有淋濕,也會這般行功運氣,因為他懶得再換衣物,可她知不是每個會武的人,都能這般。


    她知他會武,卻不知他功力如此好。


    當她拉上門時,他中斷了運氣行功,睜開了眼。


    她裝沒看見,隻提著空竹籃,繞過天井,穿過前廳,開門下了門廊,往湖邊走去。


    她聽見他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穿過林木,和她一起上了船,三嬸見了他,愣了一下,但不敢多說什麽,隻載著他倆回對岸。


    她盡力不理會他,想假裝他不存在,卻很難做到。


    船很小,他硬是跟著她擠到那船篷裏,坐在她對麵,長長的腳抵到了她腳邊。


    她垂著眼,不瞧他,可她知道他在看她,他不再急著解釋,不再試圃說服,一路上都沉默的不發一語,就隻是直勾勾的看著她。


    船靠岸了,下了船,他繼續跟在她身後,跟著她進了倉庫,穿過地道,跟著她回到少爺的房間,再一路跟著她穿廊過院,當他跟著她到了她閨房外,她意識到他想要跟著她回房。


    他該不會以為,在她知道他騙了她之後,還會讓他進房吧?


    再無法無視他的存在,她在門邊站住,躊躇、遲疑、掙紮著,半晌後,終於還是回首朝那惱人的男人看去。


    她出地道前已吹熄了燈籠,但不遠處的廊上還有燈點著,在霧中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他靠得很近,厚實的胸膛,就在她身後,遠超過一般人與人之間該有的距離,她可以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看見他下巴上已開始滲冒而出的胡碴。


    她將視線緩緩往上移,瞧見他抿著的唇,那大又挺的鼻子,他被那姑娘抓傷的臉,然後才是他的眼。


    他垂眼看著她,那雙黑眸炯炯,微泛著光,像要看進她心裏似的,讓她幾乎想閃避他的視線。


    她微惱,開口想叫他回他的客房,吐出唇的,卻是帶嗔的埋怨。


    「你究竟想做什麽?」


    他抬起手,輕撫她頸上已幹涸的血痕。


    白露反射性的想往後閃避,卻看見他眼角微抽,抿緊了唇,也停下了手。


    一時間,心頭竟因他受傷的反應而抽疼。


    原以為,他會放棄縮回手,誰知他停了一下,還是繼續讓手指落在她頸上,她屏住了呼吸,無法再閃,她做不到,隻能感覺他的手,輕輕撫著她頸上的傷,啞聲開了口。


    「我要你相信我。」


    她眼一縮,心更疼。


    她曾經信過他,她真的相信過這個男人。


    「你騙了我。」她不想說的,不想一再重複,不想讓他知道她如此在乎,可心中莫名有怨,那些話語起了頭,便自個兒溜了出來,好似他溫柔的指尖,鬆開了她的喉嚨。


    她惱得咬住了唇,想轉身進門,將他關在門外,卻怎樣也無法照做,他臉上那微帶懊惱又受傷的模樣,讓她沒辦法移開視線。


    「我隻是騙你我是宋應天的朋友,但我沒有欺騙你其他事情,除了和他有關的事之外,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你不曾說過你是將吏,你來這兒隻是為了查案——」


    「就算一開始是,後來就不是了。」他擰眉打斷她,輕觸她的下巴,著惱的道:「你應該知道。」


    他低頭,湊得更近,直視著她的眼,嗄聲說:「你該知道,我是認真的,我若不在乎你,我不會做得那麽多。」


    是的,她知道。


    她知道他在乎,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才更氣、更惱、更痛。


    他的認真,讓她陷了下去,幾乎是不顧一切的投入他的懷抱,她是那麽渴望被人擁抱、讓人疼,卻忘了自己沒有那個資格。


    「你叫我相信你,但你卻不信任我,不是嗎?」


    她的話傷了他,她知道,她能看見他眼裏的痛。


    心口微顫抽疼著,可她仍強迫自己看著他,低斥著:「如果你信任我,過去這些日子,你有很多機會可以告訴我,你可以告訴我你是為何而來,你有的是機會說,可你沒有。你隻是讓我以為你是少爺的朋友,讓我誤會你真是為探友而來,讓我妄想你離開戰場,來到這兒,就隻是想找個地方落地生根、好好過日子——」


    他下顎緊繃,粗魯的打斷她:「我是想找個地方安定下來,我想娶妻、想生子,想找個懂我、知我的姑娘,和我一起攜手白頭——」


    不……別說……別說……


    她驚慌了起來,小臉刷白的抬手搗住他的唇,但那沒能阻止他。


    「——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抓著她的小手,告訴她,聲暗啞,眼炯炯。


    熱淚,浮現眼眶。


    他是認真的,她清楚,一直知道,可她沒料到他想了這麽多,不知道他真的會考慮,她不敢奢望,不敢妄想。


    她抖顫著唇,逼自己說:「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


    「我是蘇小魅,關於我是誰,我並沒騙過你,我打過仗、殺過人,因為受傷,我離開戰場,這些你都知道。」


    他逼得更近,撫著她的小臉,看著她的眼,嗄聲低語著:「至於其他的,我爹是個受封的王爺,我娘隻是他去打仗時遇見的村姑,她心心念念隻想著要我認祖歸宗,所以把我送到了王爺府,但王爺的子嗣多如牛毛,王爺訓練我們上戰場,帶著我們去打仗,對他來說,我們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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