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認為她需要休養,她便讓他寵著、疼著,然後趁他不在時,坐在窗邊的美人榻上,就著天光,繼續一針一線的縫納著新衣。


    有幾回,他見著了,黑眸裏閃著些什麽,可他吭也不吭的,就讓她縫。


    除了一開始那件淺色的冬衣,她又再納了一件深色的,然後做了一件衫,又再縫了一條褲,剛開始做好了還藏著,可後來知他會去翻衣箱,便也不藏了,就光明正大的折在一旁。


    她感覺出他的煩躁,起初她還奇怪他惱什麽,後來見他老不自覺的瞪著她縫好的衣看,卻怎樣也不去碰,她方驀然醒悟過來。


    她本想主動同他說的,可每每才要開口,他便像是知道她要說這些新衣的事,一下子引開了話題,要不就說有事要忙,溜了。


    試了幾次沒成,知他胡想了起來,這男人什麽不會,就是會想。


    她也不逼他,幹脆等著他問,或他自個兒想通,可他始終沒有。


    眨眼,一旬都過去了。


    到得她要縫好春衣罩衫的那一夜,他記完了帳,見她還在弄,終於忍不住開了口。


    「白露?」


    「嗯?」


    「這些縫好的衣,你要我送去島上嗎?」


    她沒停下手中針線,隻抬起螓首,瞅了他一眼問:「你想把這些衣送島上去嗎?」


    「你若要讓我送島上去,那我自然會送。」他將手中的賬本合上,卻藏不住那微酸的醋意。「反正也是要去送飯。」


    白露看著他那氣悶的臉,心疼又好笑的問:「你以為我這衣,是縫給誰的?」


    他眼角抽了一下,故作無事的說:「不就給宋應天的嗎?」


    「少爺的衣,從來就不是我做的。」她說。


    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隻悻悻的吐出壓了幾天的話,道:「是啊,什麽都你替他做的,我知你已經習慣什麽都要替他備好,可他——」


    話未完,他方領悟她講了什麽,到嘴的語音倏然消失,他猛地抬起了眼,盯著她瞧:「你剛說什麽?」


    「是夫人做的。」她泰然自若的說著,一邊再將針線穿過衣料,拉緊,打了個結,「每一件都是。」


    「可他——可你——可這些衣——」他瞪著大眼,一根指頭在半空中指東畫西的,一時間連話都說不清楚了,粗獷的臉上滿是希冀與困惑,然後像是發現自己語不成句,一副傻樣,他猛地閉上了嘴。


    瞧他那模樣,她隻覺心疼,又好笑。


    還以為這男人那般聰明,早知道她縫這些衣是為了誰,誰知他旁的事都能想明白,就這事辨不分明。


    他縮起了手指頭,握成了拳,擱在桌上,倒又不說話了,就用那一雙眼直勾勾的瞅著她瞧。


    滿眼,都是渴望哪,卻又不敢開口問。


    垂下眼,白露拿剪子剪了線,細心的把線頭塞藏進衣縫裏,教人看不出來,這方擱下針線,將衣翻過來,整平折好,放上桌,同先前那些一起。


    他緊閉著唇,就一臉無辜的瞅著她。


    她走到屏風旁,把那件一早縫好,她掛在架上掛了好一陣子的冬衣取下,走回桌邊,來到他麵前。


    他的視線,無法控製的跟著她移動。


    「起來。」她說。


    他乖順的站了起來。


    當她抬手解開了他的腰帶,褪去了先前梁大媽給他的二手舊衣時,他屏住了呼吸。


    「手。」她一至思他抬手。


    他愣愣抬起,看著她替他穿上那件她親手縫的冬衣,還有些不敢相信。


    「你……這不是……做給他的?」


    白露幫著他打好腰帶,抬眼就瞧見他那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隻覺心又疼。


    這男人,真是沒人疼過呢,衣都穿在他身上了,他還不信呢。


    「若是做給少爺的,你穿會那麽剛好嗎?」她順好他的衣襟,替他拉整了下衣擺。


    這衣,他穿起來真的合身,既不憋、不卡肩,也不會太寬鬆,就隻是剛剛好,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這……是我的?」他啞聲再問。


    她瞧著他,小手擱在他胸膛上,瞅著他說:「我縫好了,你不穿,我還以為你不喜淺色的,又縫了件黑的,你還是不穿。我才想著你大概是怕新衣弄髒了,覺得舊衣穿起來舒服些。」


    他嘴開開,傻瞪著她,還是不敢相信。


    他還一直以為,她是為了宋應天縫的,心裏頭既羨又妒,想著那男人那麽多件了,總該有一件是他的,總也該為他做上一件。


    他多想要她也為他縫一件衣,卻想她心甘情願,而不是他討。


    誰知道……


    「都是我的?」他垂首看著站在身前的小女人,心頭緊縮的悄悄再問。


    她抬手撫著他叫人不舍的麵容,溫柔的道:「都是你的。」


    那時日,她隻想著要為他做些事,瞧著他老穿著梁老爹二手的舊衣,知他沒多的別件冬衣,等回神時,已替他縫起新衣。


    「這衣,打一開始,就是為你做的。」


    她仰望著眼前這男人,告訴他,即便如此,她依然看見他眼裏,還殘留著一絲不安。


    她知,他怕她嫌棄。


    阿澪能窺心,說中了他心裏潛藏的秘密。


    所以他做那麽多,為她做了那麽多,還是不安,隻因這世上,沒有人疼他,沒有人真的疼過他。


    可她會疼的,她會,而他終將會知道。


    白露戀戀不舍的輕握著他的手,壓在自個兒心口上,悄聲開口,把心也掏給了他。


    「我原隻想,做件冬衣讓你能穿得暖一些,想著來年就算我不能陪你,至少這衣能幫我暖著你。然後縫著、縫著,我才發現,每一針、每一線,我都忍不住縫得更緊些,縫得更牢點,因為這樣,才能讓你穿得久一些,才會讓你記得我多一點……」


    他凝望著她,喉頭緊縮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隻有她,想到要為他洗腳;隻有她,想到要為他做衣……


    長這麽大,沒人這般疼過他,這般念著他,這樣在意他的人、在乎他的心。


    「誰知,竟能有以後……」白露摸著他的臉龐,撫著他的唇,聲輕輕:「真能有將來……」


    他感覺著她輕柔的小手,看見她抬起眼簾,溫柔的瞧著他,悄聲問。


    「阿魅,我想和你一起……一起白頭、一同到老……往後,白露年年都為你做新衣,可好?」


    可好?


    怎可能不好?他怎麽可能會說不好?


    無數的字眼卡在了喉裏,千言萬語皆無法表達他對她的心、對她的情,到頭來,所有的字句都化成一句嘶啞的低吼,和無數愛戀的吻。


    他舔著、吻著、嚐著她。


    ……


    *本書內容略有刪減,請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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